林舟把《塾馆课案》放进公文包时,指尖蹭过封面那层磨出毛边的牛皮纸——王老爷子昨晚特意用茶油擦过,说是能让纸张更挺括,还笑着说“老东西就得这么养着,不然撑不住事儿”。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槐下书社的灯笼还亮着,王老爷子的孙子小王正踩着梯子,把“非遗传承试点”的木牌钉在门楣上,木锤敲击钉子的“砰砰”声,倒比闹钟还提神。
“林局,车备好了。”小陈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刚才小赵又发消息,说李副部长一早就到办公室了,还让给您泡了您常喝的龙井。”
林舟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书社里的景象:几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围着那张百年前的塾馆课桌,桌上摊着泛黄的《论语》,晨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和为贵”三个字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忽然想起王老爷子说的话:“这桌子腿是后来换的楠木,原来的柏木腿在1965年被白蚁蛀空了,但桌面的疤结还在——你看这儿,”老爷子枯瘦的手指点向桌角一个月牙形的凹痕,“是当年有个调皮学生用砚台砸出来的,他爹后来带着他来赔罪,在这儿磕了三个响头,这疤就成了课案里‘知错能改’的活注脚。”
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退,林舟翻开课案,泛黄的纸页上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墨迹深浅不一,想来是不同时期添补的记录。其中一页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塾馆在中央,周围是农田、溪流和民居,红色墨点标出的路径像毛细血管般连通各处——这竟是份最早的“村落共生规划图”。旁边批注着:“拆一砖,断一脉;留一木,续一魂。”
“林局,您说李副部长今天会不会首接提您的调任?”小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手里握着的平板上,正跳出市领导班子的最新名单,“昨天晚上传开了,西城区区长的位置空出来快半个月了。”
林舟合上课案,看向窗外掠过的拆迁安置区——统一规划的小楼前,有人正往院墙上钉“家风家训”的木牌,孩子们追着蝴蝶跑过草坪,笑声脆得像风铃。“能不能成,不是靠猜的。”他淡淡道,“你看那些房子,要是只想着怎么盖得漂亮,忘了留块让孩子跑的空地,住进去也未必舒心。”
到了部里办公楼前,小赵己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林局,这是李副部长让我给您的,说您可能用得上。”袋子里是几本装订整齐的档案,封面上写着“近五年全国文化保护与城市更新典型案例”,扉页上有李副部长的亲笔批注:“破局者,先懂局。”
进了办公室,李副部长正站在窗前看街景,转身时手里还捏着张老照片:“认识这地方吗?”照片上是片低矮的瓦房,中央那座带飞檐的建筑,和槐下书社的塾馆竟有七分像。“这是我小时候住的胡同,去年改造时,施工队想把那座老门楼推了,是个姓王的老匠人带着徒弟,在门楼前刻了七天七夜的《道德经》,最后开发商改了图纸——那老匠人,是不是你书社里那位王老爷子?”
林舟心里一动,拿出《塾馆课案》递过去:“他让我给您带这个,说您小时候总趴在塾馆的窗台上听先生讲课。”
李副部长翻开课案,手指抚过那处月牙形凹痕,忽然笑了:“这疤结,还是我砸出来的呢。”他抬头看向林舟,目光沉了沉,“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上周国务院的会议上,提到‘城市更新不能丢了魂’,你处理槐下书社的案子,把拆迁户、开发商、文化局三方捏到一张桌上喝茶,用本老课案解决了三个月没谈拢的僵局——这种‘软解法’,现在太缺了。”
林舟刚要开口,被李副部长抬手拦住:“我看过你的履历,三年前在东城区处理筒子楼改造,让居民自己画户型图;去年在开发区,把废弃的纱厂改造成文创园,保留了所有的老机器。你总说‘老东西能解决新问题’,这话我信。”他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西城区区长的任命书,我己经签了字。但有个条件——”
李副部长指着课案里那张“村落共生规划图”:“你得把这思路推开,让每个拆迁项目里,都能留个‘槐下书社’这样的地方。三个月后我去调研,要是只看到一堆新楼,这任命书,我可就收回来了。”
林舟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想起王老爷子今早说的话:“当官的手里拿着尺子,别总想着量地皮,得量量人心——老槐树的根扎多深,这官才能坐多稳。”
走出部里大门时,阳光正好,小陈捧着任命书笑得合不拢嘴,林舟却转身往槐下书社的方向走——他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那些在塾馆里整理旧课本的老人,告诉那个守着课案一辈子的老爷子:当年趴在窗台上的孩子,如今成了懂得守护旧时光的大人;而那些被小心保存的疤结、批注和规划图,终究在时光里长成了荫蔽后人的大树。
车后座上,《塾馆课案》的纸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其中一页用红笔写着新的批注,是李副部长刚才添的:“所谓传承,不过是让每个时代的人,都能在老地方找到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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