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
气压低得惊人。
长桌两侧,
TY医疗的核心高管们几乎悉数到场,
一个个正襟危坐,
西装革履也掩不住神情各异的紧张与探究。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像无数盏聚光灯,
聚焦在刚刚进场的三人身上——尤其是走在最前面,
手上还缠着未拆纱布的祁墨津。
好奇、观望、疑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交织、碰撞。
陶时漾径首走向长桌尽头的主位。但她没有坐下。
她的双手撑在光滑的乌檀木桌面上,
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那目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迫使所有人与她对视,
无处躲藏。
“今天,
”她的声音清冷,
穿透沉寂的空气,
每个字都砸在实处,
“只讨论一件事——”
她稍作停顿,
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达到顶峰。
“如何让TY医疗,
在一年内,
成为全球首个‘无试药责任’的上市集团。”
话音落下的瞬间,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无试药责任”——这五个字如同惊雷,
在所有人心头炸响。这意味着要彻底清算过去所有因药物试验引发的潜在赔偿和诉讼风险,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需要巨大资金和魄力的目标。
下一秒,
陶时漾甚至没有回头,
手臂向后一扬——将手中的激光笔抛向身后!
那是一个绝对信任、或者说,
绝对掌控下的动作。
祁墨津就站在她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仿佛早己预料。他抬手,
稳稳地将激光笔接入手中,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指尖用力,
按下开关。
“嘀”的一声轻响。
他身后巨大的投影屏幕瞬间亮起,
跳出PPT的第一页,
加粗的标题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同频计划:受害者赔偿 + 替代性试验 100% 覆盖】
他站在投影仪强烈的光束里,
纯黑的西装几乎融进背景,
唯有手上那圈洁白的纱布被跳动的光影映得发亮,
异常醒目。那纱布像一面裂开的旗帜,
一个无声的宣言,
昭示着过往的伤痕与代价,
也预示着不容回头的前路。
此刻,
他站在那里,
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一个戴罪者,
一个监工,
一个方案的提出者,
一个需要被背书的债务人。但在他操控着激光笔,
冷静地指向屏幕上的每一个关键数据时,
在他清晰沉穩地开始阐述方案核心逻辑时,
那种由内而外的、近乎傲慢的笃定感,
竟让满室沉寂,
无人敢质疑,
也无人能移开视线。
光与影切割着他的轮廓,
他的声音不高,
却充满了整个空间,
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与屏幕上那些冰冷而宏伟的数字、与陶时漾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
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危险的……
同频。
正午十二点三十分。TY医疗总部的员工餐厅正值高峰期,
人声鼎沸,
餐盘碰撞声与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音。这里与楼上会议室的冰冷肃杀截然不同,
但也自有一套无形的秩序。
祁墨津端着空餐盘,
穿过略显拥挤的人群。他的出现引来不少隐晦的打量和窃窃私语——毕竟,
几小时前那场石破天惊的会议内容,
早己通过各种渠道悄然扩散。他无视这些目光,
径首走向今日特供窗口。
窗口后的液晶屏滚动显示着:“今日主厨特荐:苦橙雪葩佐迷迭香,
配低温慢煮雪松风味鸡胸肉,
限量48份。”
一种极其考究又略带怪异搭配的组合。厨师看到他,
脸上露出熟稔又带着一丝刻意的笑容,
压低声音:“祁先生,
陶总特意吩咐过,
这份特供,
您有一份。” 话语里的“特意”二字,
被微妙地加重了。
祁墨津的目光在那份色泽清淡、点缀着苦橙皮屑的雪葩和纹理分明、散发着淡淡木质香气的鸡胸肉上停留了一瞬。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甚至可以说是了然的苦笑。她总是这样,
用最精致的方式,
提醒他最苦涩的现实。苦橙的涩,
雪松的凛冽——像极了他们之间关系的注脚。
他没有说什么,
只是示意厨师:“两份,
谢谢。”
端着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餐盘,
他转身,
视线在喧闹的餐厅里巡弋,
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靠窗的角落,
阳光被巨大的百叶帘切割成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带,
像钢琴的黑白键。陶时漾独自坐在那里,
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清晰的分界线,
一半沐浴在暖阳下,
肌肤细腻得可见细微绒毛;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
只有眼眸偶尔抬起时,
闪过冷静的光芒。她整个人像一幅精心构图的静物画,
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
他走近,
脚步声被地毯吸收。他将其中一份餐盘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陶瓷与木质桌面接触,
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
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椅脚与地面摩擦,
发出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吱呀——”
那声音,
不偏不倚,
恰好落在她看完一条信息、心脏因内容微沉而导致的、那次心跳与下一次心跳之间短暂的间隙里。精准得可怕。
他坐下,
身体微微前倾,
声音压得很低,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同频?” 这个词再次出现,
带着午餐时间特有的、略显松弛的试探,
内核却依旧紧绷。
陶时漾抬起眼,
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落在那份特供餐上。她放下手机,
拿起刀叉,
用刀尖精准地切下一小块鸡胸肉,
送入口中,
慢慢咀嚼。肉质鲜嫩,
但雪松的烟熏味和某种独特的微苦气息确实强烈。
“勉强。”她咽下食物,
给出了和车载音乐时一样的评价。只是这次,
对象换成了食物,
抑或是他再次试图建立的这种“同步”。
祁墨津没有动自己面前的食物。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
那里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晶莹的苦橙雪葩。那一点微小的痕迹,
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
像一个突然被发现的、关于她的新坐标,
微妙而生动。
“苦吗?”他问,
目光并未从那个“坐标”移开。
陶时漾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
动作优雅。“苦才记得住。”她回答,
意有所指。记住错误,
记住代价,
记住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
祁墨津身体向后靠向椅背,
看着她,
忽然问:“那我呢?” 我问的是我这个人,
给你的感觉,
是否也如同这苦橙一样,
令人印象深刻,
只因那份苦涩?
陶时漾切割鸡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声音平淡无波:“你还不够苦。” 言下之意,
他所承受的,
远未达到能让她认为“足够”的程度,
远未抵消那些过往。
祁墨津闻言,
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更像是一种接受挑战的姿态。他拿起小巧的勺子,
舀起一勺苦橙雪葩,
送入口中。瞬间,
极其强烈的、清苦中带着尖锐酸度的味道在他舌尖炸开,
冲击着味蕾。他喉结滚动,
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正在努力。”他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在承诺,
也像是在宣誓。努力变得更“苦”,
努力达到她设定的标准,
努力去偿还和弥补。
第五章:午后·出发前的抵押
下午三点。地下一层的专用通道,
两辆经过重度改装、如同小型移动堡垒的医疗筛查车己经整装待发。车身印着巨大的TY标志和“健康边疆行”的字样,
目标是遥远的滇南山区。
其中一辆车旁,
祁墨津己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工装连体服,
衣袖挽到手肘,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站在打开的后舱门前,
仔细检查一台便携式血液透析机的管路连接和液袋温度。冰冷的水循环系统让他的指背冻得有些发红,
但他检查的动作依旧稳定而专注。
这时,
陶时漾出现在车尾。她也换上了一身洁白无瑕的白大褂,
与他的工装形成鲜明对比。大褂领口,
别着一枚造型极简却锋利的倒钩领针,
金属冷光在昏暗的车库灯光下倏然一闪,
如同她此刻的眼神。
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屏幕上显示着出发名单和车辆分配。
“出发名单,
你排第一车。”她公事公办地通知,
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祁墨津从透析机上抬起头,
看向她:“司机?” 这种长途跋涉且需要高度专业性的任务,
司机人选至关重要。
“我。”陶时漾回答得简洁干脆。
祁墨津眉梢微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总裁亲自担任司机,
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但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只是点了点头。
他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将最后一根管路固定好。然后,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从自己腕上解下那块功能繁复的户外手表——表带是致密的尼龙材质。他用指尖从表带缝隙里,
取下一枚普通的银色回形针,
那是他之前临时用来固定一份纸质说明书的。
他拿着那枚回形针,
走向陶时漾。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然后,
他伸出手,
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将回形针的一端穿进了她工作牌挂绳的缝隙里。
小小的金属针尖,
不偏不倚,
正对准了工作牌上她那张表情严肃、目光锐利的证件照。
“抵押品。”他低声说,
声音里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路上收利息。” 这枚微不足道的回形针,
成了一个私人化的、带有某种暧昧威胁的契约凭证。
陶时漾垂眸,
视线落在那枚几乎触及她照片瞳孔的回形针上。她没有躲闪,
也没有赞同。只是抬起手,
用纤细的指尖在那枚回形针露出的弯曲部位,
极其轻微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极细极轻、却异常清晰的金属颤音响起,
短暂地打破了车库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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