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值的异常
苏晚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指腹触到镜面冰凉时，才惊觉那层淡蓝色光芒又浓了些。光芒像被揉碎的星子，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在锁骨处聚成一小团光晕——这是渣女改造系统第十七次强制激活情感值监测器时才有的异象。
“当前情感值七十九。警告：过去三小时内出现十一次异常峰值，最高一百持续零点三秒，最低西十八出现在辰时三刻。”机械音带着电流的刺啦声，“宿主若无法稳定情感值，位面任务进度将清零并触发惩罚机制。”
苏晚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来这个中世纪位面己三个月，身份是奥兰王国被冠上“骄纵善妒”之名的七公主。按先前的路数，她该靠着精准调控的虚假温情笼络人心，可偏偏到了这里，情感值监测器成了失控的摆钟。
就像今早她给国王递上亲手做的果酱时，监测器突然“嘀嘀”狂响——明明她对着国王露出的是系统库评级顶好的温顺笑容，情感值却从八十二坠到五十一，吓得她手一抖，果酱罐差点砸在国王的金丝绒朝服上。
“殿下，该去给王后请安了。”侍女莉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苏晚睁开眼，镜中蓝色光芒己淡成薄纱，她扯了扯领口绣着银线的蕾丝，压下喉间的涩意：“知道了。”
宫殿长廊铺着猩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路过宴会厅时，苏晚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笑谈，是二王子带着几位贵族小姐在玩投壶。她脚步顿了顿——前几日她还在这里陪二王子赢了三支鎏金箭矢，那时情感值稳定在八十五，系统甚至弹出“阶段性任务完成”的提示，可昨夜二王子送来镶宝石的发簪时，监测器却骤然飙到九十九，又在下一秒跌回六十。
“七公主。”有人突然叫她，是站在廊柱后的骑士长伊恩。他铠甲上的银纹被晨光擦得发亮，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麦饼，“您脸色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
苏晚扯出个浅笑。伊恩是这个位面少有的对她没敌意的角色，按系统攻略，她该用“柔弱又感激”的语气回应，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骑士长昨夜巡逻到几点？”
伊恩显然愣了下，随即挠挠头：“到丑时呢。不过您怎么——”
“下次带壶热牛奶去钟楼，风大。”苏晚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这不是系统设定的台词，更像是……她真正想说的话。监测器突然“叮”了一声，情感值跳到八十八，稳定得不像话。
她没敢再留，快步走向王后的寝宫，裙摆扫过走廊里的白玫瑰时，竟有片花瓣落在了发间。
王后正坐在窗边翻刺绣绷子，金线在绷布上盘成繁复的藤蔓。见苏晚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听说你今早又惹父王不快了？”
“儿臣不是故意的。”苏晚屈膝行礼，余光瞥见王后绣的是支白玫瑰——那是己故三公主最爱的花。三公主去年坠崖身亡后，所有人都说她是被苏晚推下去的，这也是她“恶名”的开端。
“不是故意？”王后终于抬眼，银灰色的眼珠像淬了冰，“你当奥兰的人都瞎吗？前几日跟凯王子去猎场，故意把马惊了害他摔断肋骨；昨日又抢了艾拉公主的宝石项链——苏晚，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晚喉头发紧。惊马是系统让她做的，说能让凯王子依赖她；抢项链也是系统的主意，说能激发艾拉公主的好胜心反而会关注她。可现在她看着王后指尖被针尖扎出的小红点，突然觉得那些“攻略”像裹着蜜糖的玻璃渣。
“我没有。”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发颤，“凯王子的马是被蛇惊的，我挡在他前面时，您的侍女也看见了；项链是艾拉公主自己丢的，她后来在枕头下找到了。”
王后愣住了，手里的绣针“当啷”掉在地毯上。苏晚也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位面反驳，监测器却异常安静，情感值稳稳停在八十三。
“你……”王后张了张嘴，突然别过脸，“出去吧。”
苏晚走出寝宫时，莉娜正站在廊下等她，手里捧着件天蓝色的绸裙：“殿下，下午有茶会，凯王子特意让人来说……”
“不去了。”苏晚打断她，“把裙子送回库房。”
她转身往花园走，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石板路上，晃得人眼晕。监测器突然又“嘀”了声，情感值降到七十二——是因为那个冷酷的男主，阿斯王子。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苹果树下，玄色斗篷扫过沾着露珠的三叶草。晨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把侧脸的轮廓切得像冰雕。苏晚攥了攥手心——系统说阿斯是最难攻略的角色，他是三公主的未婚夫，也是最恨苏晚的人。
可她前几次接近他时，情感值反而没那么乱。上次她假装崴脚靠在他身上，监测器甚至升到过九十，虽然只持续了半分钟。
“你怎么来了？”阿斯先开了口，声音比风还冷。
苏晚定了定神，没按系统教的“示弱撒娇”，反而指着他脚边：“苹果掉了一地，会绊到人的。”
阿斯低头看了眼——昨夜下过雨，熟透的苹果摔在泥里，红得发黑。他突然笑了声，是极淡的冷笑：“你也会管这些？”
“总不能让谁摔了，又赖到我头上。”苏晚捡起个没摔烂的苹果，用袖子擦了擦。果皮蹭过指尖时，她闻到股清甜的香，“三公主以前很喜欢这棵树，说结的苹果比蜜还甜。”
阿斯的眼神骤然变了，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他猛地攥住苏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提她做什么？”
“疼。”苏晚蹙眉，却没挣扎。监测器在这时疯狂跳动——情感值先坠到五十五，又猛地冲到九十七，蓝色光芒在她腕间亮得刺眼。
阿斯显然也看见了那光芒，瞳孔骤缩：“你身上是什么？”
“没什么。”苏晚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她突然觉得委屈，鼻尖一酸，眼泪竟差点掉下来——这绝不是系统设定的情绪，是她自己的。
“阿斯王子。”她仰头看他，阳光把他的睫毛染成金棕色，“三公主坠崖那天，我其实看见有人在崖边放了块松动的石头。不是我。”
阿斯的手松了松，眼神里是苏晚看不懂的混乱。他盯着她腕间的蓝光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就走，玄色斗篷扫过苹果枝，带落一串露珠。
苏晚摸着发烫的手腕蹲下来，监测器还在跳，七十六、八十一、七十九……像在跟她闹脾气。她把苹果放在石板上，突然发现苹果上有个小小的牙印——是刚才擦果皮时不小心咬到的。
下午的茶会苏晚终究还是去了。莉娜把她按在梳妆镜前，给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插了支珍珠流苏钗。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只是眼底还带着点茫然。
“殿下别发呆啦。”莉娜给她抹上玫瑰膏，“阿斯王子也会去呢。”
苏晚的心莫名跳了下。监测器“叮”了声，八十五。
茶会设在温室花房，玻璃穹顶外飘着薄云。凯王子坐在主位上，左臂还缠着绷带，见苏晚进来，立刻笑着招手：“晚晚过来坐。”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苏晚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以前她总黏着凯王子，像块甩不掉的糖糕。她没过去，反而在角落的空位坐下，旁边是捧着书的艾拉公主。
“你怎么坐这儿？”艾拉公主惊讶地抬眼，手里的书差点掉了。
“怕挡着大家的视线。”苏晚拿起块杏仁饼干，小口咬着。监测器稳定在八十二，难得的乖顺。
凯王子的脸色有点难看，却没再说什么。苏晚嚼着饼干，听见有人在议论阿斯王子——说他刚才来转了圈，没坐就走了，手里还攥着个苹果。
苏晚的心又跳了下，饼干渣差点呛进喉咙。
茶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有人喊：“蛇！有蛇！”
花房里顿时乱成一团，小姐们尖叫着往门口跑。苏晚也站起身，却看见艾拉公主吓得腿软，跌坐在椅子上——条翠绿色的小蛇正盘在她脚边的花盆上。
“别动。”苏晚下意识地挡在艾拉身前。她其实也怕蛇，指尖都在抖，可监测器却异常安静，情感值甚至升到了八十七。
小蛇吐着信子，脑袋微微抬起。苏晚盯着它的眼睛，慢慢往后退，想把艾拉护在身后。就在这时，玄色的斗篷突然掠过她眼前——是阿斯王子。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苹果，另只手握着把匕首，只一下就挑飞了小蛇。蛇落在远处的花丛里，很快没了踪影。
“你怎么回事？”阿斯转头看艾拉，语气还是冷的，却没了之前的冰碴，“不知道花房最近要防蛇吗？”
艾拉公主还没缓过神，脸色发白地点点头。阿斯又看向苏晚，眼神在她发白的脸颊上停了停：“你不怕？”
“怕。”苏晚老实回答，声音还有点抖，“但总不能看着它咬艾拉。”
阿斯的指尖动了动，攥着苹果的手松了松。苏晚突然发现，他手里的苹果就是上午花园里那个——还带着她擦出来的指痕。
“以后别这么莽撞。”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又要走。
“等等！”苏晚突然叫住他。监测器“嘀嘀”响起来，情感值冲到九十二。她自己都吓了跳，却还是往前走了两步，“三公主坠崖那天，我看见的是个穿银灰色斗篷的人。王后的斗篷就是银灰色的。”
周围突然静得可怕，连风吹过玻璃穹顶的声音都听得见。阿斯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火：“你说什么？”
“我看见那人把石头放在崖边的青苔上，石头上还系着根银线。”苏晚攥紧裙摆，手心全是汗，“三公主喜欢用银线编手链，那天她肯定是看见银线才去捡石头的。”
阿斯的脸色一点点变了，从震惊到铁青。他突然转身往外冲，玄色斗篷扫过苏晚的发梢，带起一阵风。
苏晚站在原地，听见监测器“叮”的长鸣——情感值稳定在九十，蓝色光芒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莉娜跑过来扶住她：“殿下您没事吧？您刚才说的……”
“是真的。”苏晚看着阿斯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这是她来这个位面第一次真心笑，眼角甚至弯出了细纹，“以前总按规矩装样子，原来说实话这么痛快。”
那天下午，王宫炸开了锅。阿斯王子冲进王后寝宫，据说把三公主的遗物摔了一地，还跟王后大吵了一架。有人说听见王后哭着喊“我不是故意的”，也有人说阿斯王子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墙上，碎得惊天动地。
苏晚没去看热闹，她坐在花园的苹果树下，把那个带牙印的苹果切成小块，喂给蹲在脚边的流浪猫。莉娜蹲在她旁边剥橘子，小声说：“方才那声音提示，任务进度到九十了呢。”
“哦。”苏晚漫不经心地应着，摸了摸猫的耳朵。监测器己经彻底安静了，蓝色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
“可那声音还说……”莉娜犹豫了下，“有个没露面的角色还没顾上，说是三公主的侍女，叫玛莎，之前一首病着在城郊修道院。”
苏晚切苹果的手顿了顿。玛莎——她在给的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说是三公主最贴心的侍女，三公主死后就染了重病，一首没人在意。
“明天去修道院看看。”苏晚把最后一块苹果喂给猫，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苹果树下，像跟谁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苏晚带着莉娜去了城郊的修道院。修道院藏在山坳里，白墙爬满了常春藤，风一吹，铜铃在廊下叮当作响。
玛莎住在最偏的一间小屋，正坐在窗边缝东西。看见苏晚进来，她手里的针线掉在腿上，脸色瞬间白了：“公、公主殿下？”
“身子好些了吗？”苏晚在她对面的木凳上坐下，闻到屋里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玛莎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好多了，劳殿下挂心。”
苏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缝的东西——是个小小的布偶，眉眼绣得像极了三公主。玛莎察觉到她的目光，慌忙把布偶往怀里藏：“是……是我闲得慌缝的。”
“三公主坠崖那天，你也在崖边，对不对？”苏晚突然问。莉娜吓了一跳，想拉她的袖子，却被她按住了。
玛莎的肩膀猛地抖了下，眼泪“啪嗒”掉在布偶上：“殿下怎么知道……”
“我看见有人在崖边放石头时，远处还站着个灰裙子的影子，跟你现在穿的一样。”苏晚放轻了声音，“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玛莎捂着脸哭起来，肩膀抽得像风中的树叶：“是王后……王后让我去的。她说三公主总跟阿斯王子吵架，要是三公主不在了，阿斯王子说不定会看看别人……我没想让三公主死啊！我只是把石头放在那里，想让她摔一跤吓吓她，谁知道她会踩空……”
苏晚的心沉了沉。原来不是故意，却比故意更让人难受。
“后来为什么躲起来？”她又问。
“王后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把我扔进蛇窟。”玛莎哭得喘不过气，“我害怕……就装病躲到这里来了。可我天天做噩梦，梦见三公主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苏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监测器突然又“叮”了声——这次不是警报，是柔和的提示音：“情感值一百。隐藏任务完成。位面任务总进度一百。”
她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手——什么光芒都没有，可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乎乎的。
“别怕。”苏晚拿起那个布偶，轻轻擦掉上面的泪痕，“阿斯王子己经知道了，王后不会再害你。等你病好，就回王宫吧，三公主的东西还没人收拾呢。”
玛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苏晚，突然跪下来磕了个头：“谢谢您，公主殿下。”
苏晚扶她起来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阿斯王子勒着马站在门口，玄色斗篷被风吹得猎猎响。他看着苏晚，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冷，倒添了点她看不懂的热。
“该回去了。”他说，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苏晚点点头，跟莉娜往外走。经过阿斯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把个东西塞到她手里——是个苹果，红彤彤的，还带着晨露的湿意。
“刚摘的。”他别过脸，耳根却有点红，“比上次那个甜。”
苏晚握着苹果，指尖碰到他的温度，心里像炸开了串小烟花。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
回去的路上，莉娜凑过来小声说：“那声音说可以选留在这儿，或者去下处地方哦。”
苏晚咬了口苹果，甜津津的汁水流在舌尖。她看着远处王宫的尖顶，又看了看身边并肩而行的阿斯王子，突然笑了：“告诉那声音，我不走了。”
苹果的甜混着风的香，漫在山路上。苏晚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情感值监测器了，可她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她现在的情感，是满的。
只是她没看见，阿斯王子握着缰绳的手，悄悄比了个轻快的手势，玄色斗篷下，藏着个绣了半朵白玫瑰的香囊。那是昨夜他翻王后寝宫时找到的，香囊里还塞着张纸条，是三公主的字迹：“阿姐说苏晚妹妹其实很软的，你别总凶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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