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把最后一口烟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车窗外的雨还没停。
凌晨三点的国道上,除了他这辆破旧的中巴车,连只野狗都看不见。
“师傅,还走不走啊?”后排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老王回头看了眼,车里统共就三个乘客。穿红裙子的女人坐在最后排,怀里抱着个黑布包,包的形状看着像个小孩;中间排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指一首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屏幕光映得他脸煞白;副驾驶座空着,老王习惯性留着,说是怕“客人”没地方坐。
“走,这就走。”老王发动车子,“你们也真是,这破天气坐夜车,就不怕遇着点啥?”
戴眼镜的年轻人嗤笑一声:“王师傅,都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个,我赶项目报告,不然谁乐意遭这罪。”
红裙子女人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包紧了紧。
车子刚开出没几公里,雨突然下得更大了,雨刮器左右摇摆,发出吱呀的怪响。老王正想骂两句这破车,眼角余光瞥见路边站着个人。
“哟,这地方还有人等车?”老王减速。
“你们看,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怪可怜的。”
戴眼镜的抬头看了眼:“拉上吧,这么大雨,淋坏了不好。”
红裙子女人突然开口:“别停。”
她的声音很尖,像指甲划过玻璃。老王愣了下:“为啥?都是出门人,顺手的事。”
“我说别停。”女人又说,怀里的包好像动了一下。
老王没听,他开了二十多年夜车,啥人没见过,还能被个女人吓住?他把车停在老太太旁边,摇下窗户:“大娘,上车不?到前面镇上,五块钱。”
老太太没抬头,头发灰白,贴在脸上,蓝布衫湿透了,往下滴水。
她慢慢抬起头,老王这才发现,她脸上全是褶子,眼睛却亮得吓人,首勾勾盯着老王:“我到坟茔坡。”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坟茔坡是前面的乱葬岗,几十年没人去了,荒得很。
“那地方……不通车啊。”老王咽了口唾沫。
“你拉我去,我给你这个。”老太太伸出手,手里攥着个东西,黑乎乎的,看着像块发霉的馒头。
戴眼镜的年轻人忍不住笑了:“大娘,现在都用微信支付,你这……”
话没说完,红裙子女人突然站起来,怀里的包掉在地上,滚出个东西来。不是小孩,是个扎着红绳的稻草人,稻草从破洞里露出来,看着像血。
“你干啥!”女人尖叫着去捡稻草人,手指被稻草划破了,滴出血来,滴在稻草人身上,稻草突然动了动。
就在这时,老太太突然笑了,笑声像老鸹叫:“原来你也带了个‘伴儿’啊。”
老王吓得一踩油门,车子猛地窜出去,老太太的手还扒在车门上,指甲刮着铁皮,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疯了!”戴眼镜的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那老太太……”
“那不是人!”红裙子女人喘着气,把稻草人重新包好。
“她手上那是坟头的纸钱灰,你没看见她脚不沾地吗?”
老王这才想起,刚才老太太站在泥水里,裤脚却是干的。他后背瞬间湿透了,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你……你咋知道这些?”
女人坐下,脸色发白:“我奶奶是看香的,我懂点。那老太太是坟茔坡的‘守坟鬼’,专拉活人去填坟。”
戴眼镜的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了,屏幕早就黑了,没信号。
车子继续往前开,雨小了点,但气氛更压抑了。老王不敢再随便停车,眼睛盯着前方,生怕再冒出个人来。
“刚才谢谢你。”过了会儿,老王对红裙子女人说。
女人摇摇头:“谢我干啥,我也是为了我自己。那东西要是上了车,我们谁也跑不了。”
她拍了拍怀里的包。
“这稻草人是我奶奶给我的,能挡点脏东西。”
戴眼镜的突然开口:“你们……真信这些?我刚才看那老太太,就是个普通老人,可能脑子不太清楚。”
“等你遇着真事就信了。”女人冷笑。
“我堂哥就是开夜车的,去年在坟茔坡附近失踪了,车找着了,人没了,就副驾驶座上有根白头发,跟刚才那老太太的一样。”
年轻人不说话了,把头转向窗外。外面黑沉沉的,树影像鬼爪一样张牙舞爪。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前面突然出现个岔路口,路口旁边有间破屋,看着像个废弃的小卖部。屋门口挂着盏昏黄的灯,在雨里摇摇晃晃。
“奇怪,这地方啥时候有个小卖部了?”老王嘀咕,他跑这条线十几年,从没见过这屋子。
“师傅,停一下,我下去买瓶水。”戴眼镜的年轻人突然说。
“别去!”红裙子女人又开口,“那屋子不对劲。”
“有啥不对劲的?不就是个小卖部吗?”
年轻人不耐烦了。
“我渴得厉害,再说这鬼地方也该歇歇了。”
他说着就去开车门,老王想拦,没拦住。年轻人下了车,跑到破屋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屋里的灯晃了晃,灭了。
“不好!”红裙子女人站起来,“他进去了!”
老王心里慌了:“那……那咋办?要不我们走吧?”
“走?你能开得动吗?”女人指了指仪表盘,车速表针卡在零上,不管老王怎么踩油门,车子就是不动,像被钉在了地上。
“这……这是咋回事?”老王手都抖了。
“那屋子是‘鬼市’,专骗活人进去当替身。”
女人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黄纸和朱砂。
“我奶奶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得用这个。”
她刚要动手,破屋的门突然开了,戴眼镜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慢,姿势僵硬,像个提线木偶。
“他出来了!”老王松了口气。
女人却脸色大变:“不对,他不是他了!”
年轻人慢慢走到车边,抬起头。他的眼睛首勾勾的,没有一点神采,嘴角咧开,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师傅,老板娘让我来叫你们,屋里有热水,进来歇歇吧。”
他的声音很怪,像捏着鼻子说话,而且老王注意到,他的脚是拖着地走的,鞋跟都磨没了。
“你……你别过来!”老王锁死车门。
年轻人突然笑了,笑声不是他的,是个老太太的声音:“进来吧,进来就暖和了……”
他伸手去拉车门把手,手指指甲变得又黑又长,刮着车门,发出跟刚才那老太太一样的声音。
红裙子女人突然把黄纸点燃,往车窗外一扔:“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急急如律令!”
黄纸在年轻人脚边烧起来,他尖叫一声,像被烫着一样后退了几步。屋里突然传来很多声音,像是有无数人在哭,又像是在笑。
“快走!”女人对老王喊,“趁它没缓过来!”
老王猛踩油门,车子突然动了,“嗖”地一下冲了出去。他从后视镜里看,那破屋在摇晃,好像要塌了一样,年轻人站在门口,慢慢被黑暗吞了进去。
“他……他死了?”老王声音发颤。
“比死还惨。”
女人瘫坐在座位上,脸色惨白。
“被鬼市勾去的人,魂会被困在屋里,白天是货,晚上是鬼,永远离不开。”
老王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踩油门,车子在国道上狂奔。雨彻底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惨白惨白的。
“快到镇上了。”老王看了眼路牌,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个小孩的声音:“妈妈,我饿了。”
老王吓了一跳:“你……你包里还有个孩子?”
红裙子女人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包:“别说话!”
“妈妈,我要吃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叔叔。”
小孩的声音又响起来,甜腻腻的,却让人头皮发麻。
“他看起来好好吃呀。”
女人突然尖叫一声,把包扔在地上,从座位底下摸出把剪刀,对着包乱戳:“别叫了!你不是我孩子!你不是!”
包里传出哭声,不是小孩的,是很多婴儿的哭声,尖厉刺耳。
包突然裂开,里面的稻草人掉出来,身上的红绳断了,稻草散落一地,里面滚出个东西来——是个死婴,皮肤青紫,眼睛睁着,首勾勾地盯着老王。
“啊!”老王吓得差点把方向盘扔了。
“它跟着我三年了!”女人一边哭一边用剪刀戳死婴。
“三年前我打掉的孩子,它一首缠着我,我奶奶说用稻草人能镇住它,没想到今天……”
死婴突然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尖叫,女人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她捂着脸,浑身发抖。
这时,老王突然看见副驾驶座上多了个人——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坟茔坡还没到呢!师傅。”老太太说。
老王眼前一黑,车子冲出了国道,翻进了沟里。
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了翻在沟里的中巴车,司机老王断了脖子,死了。后排坐着个女人,手里抱着个稻草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车里只有两个人。
有人说,那天晚上看到中巴车路过坟茔坡,车顶上站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车后面跟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怀里抱着个黑布包,包上还滴着血。
还有人说,在那之后,每到下雨天的凌晨三点,国道上就会多出一辆中巴车,司机是个脖子歪着的老头,车里总坐着三个乘客,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还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
他们会在路边停下,问你:“上车不?到坟茔坡,五块钱。”
如果你说“到”,他们就会笑,笑得像老鸹叫。
如果你说“不去”,他们就会问:“那你想去哪?我们都能送。”
因为那辆车,早就不是给活人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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