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之攥着油纸包,指节都泛了白。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巷子里的灯笼忽明忽暗,照得墙根的青苔泛着冷光。
“客官,您这绣品着急取?”绣坊老板娘从门后探出头,鬓角的银花在阴影里闪了闪。
她总穿件藕荷色的衫子,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总攥着根银针,针眼里穿的线红得像血。
“自然着急。”赵启之把碎银拍在柜台,“三日前定的鸳鸯枕套,今日务必取走。”
老板娘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赵公子要娶亲了?真是恭喜啊。”
她转身往内屋走,木楼梯吱呀作响。
“这绣品得用心取,不然惊了针脚,可就不吉利了。”
赵启之没接话。他下月要娶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这鸳鸯枕套是母亲特意让他来取的,说这家“晚香绣坊”的绣品能保姻缘顺遂。
可他总觉得这铺子不对劲,白日里从不开门,只在夜里接活,老板娘的手也总是凉的,像浸过井水。
“来了。”老板娘捧着个紫檀木盒子出来,打开时,里面的枕套在油灯下泛着光。
那鸳鸯绣得活灵活现,红喙黄爪,连羽毛的纹路都根根分明,只是眼睛处用的线黑得发蓝,看着有些瘆人。
“这眼睛……”赵启之皱眉。
“这是胎发混着墨绣的,能安神。”老板娘把盒子推过来,“公子摸摸,滑不滑?”
赵启之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绸缎,突然觉得针扎似的疼。他猛地缩回手,指腹上多了个血点,像是被细针刺的。
“哟,公子皮薄。”老板娘用银簪挑了点胭脂,往他血点上一抹。
“这样就好了,别让血污了绣品,不吉利。”
那胭脂凉得刺骨,赵启之打了个寒颤:“多少钱?”
“公子是喜家,分文不取。”老板娘笑得诡异。
“只求公子成亲那日,让新娘枕着这对枕套睡,也算给我这绣品积点福气。”
赵启之没再推辞,揣着木盒快步出了巷。夜风卷着纸钱灰飘过,他回头望了眼,绣坊的门己经关了,门缝里透出的红光,像只睁着的眼睛。
成亲那日热闹非凡,新娘柳氏生得温婉,一双眼睛尤其灵动。
入了洞房,赵启之把鸳鸯枕套铺好,柳氏摸了摸,轻声道:“这绣品真精致,只是这鸳鸯的眼睛,看着有些怕人。”
“店家说用胎发绣的,能安神。”赵启之笑着把她按到床上,“别多想,早些歇息。”
夜里他睡得沉,迷迷糊糊觉得身边人在翻身,窸窸窣窣的,像在拆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正好照在柳氏脸上,她正拿着剪刀,一点点挑开枕套上鸳鸯的眼睛,嘴里还念叨着:“红的好,红的亮……”
“你在做什么?”赵启之坐起来,吓得嗓音都变了。
柳氏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吓人,手里还攥着一缕黑丝线:“这眼睛不好,得换红的才好看。”
她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大。
“你看,用这个绣好不好?”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里是一小撮暗红的粉末,看着像……血痂。
赵启之头皮发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剪刀:“你疯了?!”
柳氏突然不笑了,眼神变得空洞,倒头就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日赵启之问起,柳氏只说不记得,只觉得夜里手痒,总想抓些什么。赵启之心里发毛,偷偷把那对枕套塞进了箱底。
可怪事没停。
柳氏开始变得嗜睡,尤其喜欢在绣房待着。她找出赵启之母亲留下的绣架,整日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针线,却什么都不绣,只是盯着虚空发呆。
“娘子,你在绣些什么?”赵启之进去时,见她正往一块白绫上穿针,线是红的,亮得刺眼。
柳氏没回头,声音轻飘飘的:“绣皮。”
“绣什么皮?”赵启之走近了才看清,她手里哪是什么白绫,分明是块人皮,薄得透明,边缘还带着暗红的血渍。
“啊!”赵启之吓得后退几步,撞翻了绣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柳氏缓缓回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你看,这皮多好,滑溜溜的,绣上花一定好看。”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赵启之的脸。
“你的皮也好看,要不要我给你绣朵牡丹?”
赵启之魂都吓飞了,转身就跑。他叫上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冲进绣房,可里面空荡荡的,柳氏不在,绣架上只有块普通的白绫,上面用红丝线绣了半朵残花,针脚歪歪扭扭,像用血画的。
“公子,您是不是看错了?”管家疑惑道,“少夫人刚才还在花园赏花呢。”
赵启之冲到花园,柳氏果然在那里喂鱼,笑容温婉,和平时没两样。
“启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柳氏回头看他,眼睛清澈,一点异样都没有。
赵启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可到了夜里,他又听见柳氏在翻身,窸窸窣窣的,和前几夜一样。他不敢睁眼,只觉得身边人坐了起来,有冰凉的东西划过他的胳膊,像针尖。
“你的皮真细……”柳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痴迷,“比那老板娘的皮好多了……”
赵启之猛地睁开眼,柳氏正拿着那对鸳鸯枕套,枕套上的鸳鸯眼睛被挑开了,露出两个黑洞,而她手里的针上,穿的线红得像刚抽出来的血。
“你到底是谁?!”赵启之推开她,摸到床头的匕首。
柳氏被推倒在地,突然笑了,笑声尖利,根本不是她平时的声音:“我是柳氏啊,你的娘子。”
她慢慢站起来,脸开始变得扭曲,皮肤像纸一样皱起来。
“只是这张皮快坏了,得换张新的。”
赵启之眼睁睁看着她伸手抓住自己的脸颊,猛地一撕,那张温婉的脸被撕了下来,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裂到耳根,里面没有舌头,只有密密麻麻的细针。
“啊——!”
赵启之挥着匕首砍过去,却砍了个空。那东西像团烟,飘到了窗边,手里还攥着那张柳氏的脸皮。
“多谢公子的新皮。”它把柳氏的脸皮往自己脸上贴,贴到一半突然停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老板娘的皮,是三年前我绣的,针脚松了,早该换了。”
它笑着飘出窗外,月光下,赵启之看见它手里还拿着那对鸳鸯枕套,枕套上的黑洞里,正往外渗着暗红的血。
第二天,家丁发现赵公子疯了,赤着脚在院子里乱跑,嘴里喊着“别绣我”“皮要掉了”。
而柳夫人不见了,绣房里只剩下一张被挑烂的人皮,和半朵没绣完的血牡丹。
有人说,在那之后,每到夜里,晚香绣坊的灯还会亮。老板娘换了张新面孔,温柔得很,总问客人:“要不要绣个鸳鸯?用您的胎发做线,保准活灵活现。”
也有人说,见过柳夫人,在城外的乱葬岗。她没了脸皮,脸上坑坑洼洼的,手里拿着针线,见人就问:“你看我这皮,还能绣好吗?”
至于那对鸳鸯枕套,再也没人见过。只是偶尔有新婚夫妇说,夜里会听见枕头发出声,像针在扎布,细细的,密密的。
然后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枕头上多了个小小的血点,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绣了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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