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戏台后台的木门被推开时，赵老西的烟锅子差点掉地上。正月十五的午夜，戏楼早该空无一人，可眼前这穿水红戏服的女人，正对着斑驳的铜镜描眉。
“你是谁？”赵老西攥紧手里的铜锁，指节发白。这戏楼荒废三十年，除了他这个看门人，连耗子都不来。
女人没回头，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嘴唇红得像刚吸过血：“赵班主，不认得我了？”
赵老西浑身一激灵。这声音……像极了三十年前死在台上的素兰。
“你认错人了。”他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堆着的戏箱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女人缓缓转过脸，水袖扫过镜面，留下一道暗红的痕：“当年我从台上摔下来，是谁在我背后推了一把？”
“胡说！”赵老西的声音发飘，“明明是你自己脚滑！”
“脚滑？”素兰笑起来，眼角渗出黑血，“那你手里的这枚银簪，又是怎么回事？”
赵老西猛地摸向口袋，那枚偷来的银簪正硌着大腿。当年素兰死后，他趁乱从她梳妆盒里摸走了这个，一首藏到现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转身想跑，却被一条冰冷的水袖缠住脚踝。
“别急着走啊……”素兰的脸贴了上来，脂粉味里混着腐臭。
“当年帮你把我钗子藏起来的李屠户，昨晚是不是在肉铺里被自己的刀劈了？”
赵老西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李屠户死状凄惨，脖子被从中间劈开，死时手里还攥着半片猪肉，就像当年他帮着分素兰的“后事”一样。
“他是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素兰的指甲突然变长，刮过他的脸颊。
“那王掌柜呢？真可笑啊！他当年收了你二两银子，伪造了我失足的证词，今天是不是在棺材铺里被钉子钉穿了手掌？”
赵老西的牙开始打颤。王掌柜今晨被发现时，双手钉在棺材板上，血流了满地，活像当年素兰摔下台时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嘶吼着去掰脚踝上的水袖，那布料滑腻冰冷，像是裹着一层黏液。
“找齐当年的人啊。”素兰歪着头笑，鬓角的珠花“啪嗒”掉在地上，裂开的珠子里流出黑泥。
“当年张老板为了抢我的戏服，在后台给我下了药；刘婆子收了他的钱，说我是不祥之人，不让人救我……”
“可是他们都死了！”赵老西崩溃地大喊。
“张老板去年在火场里被烧成了焦炭，刘婆子上个月掉井里了，尸体捞上来时都泡烂了！”
素兰的眼睛亮起来，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知道啊，都是我请他们去的。”
水袖突然收紧，赵老西感觉骨头都要被勒断了。他看见戏台中央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是当年素兰掉下去的地方。
“现在，就差你了。”素兰拖着他往窟窿走，戏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
“我错了！”赵老西涕泪横流，“我不该贪你的银簪，不该帮他们瞒报，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素兰的声音陡然尖利，“当年我躺在台下，断了腿爬不动，你们听着我的惨叫，还在商量怎么分我的首饰，怎么就没想过放过我？”
窟窿边缘的木板开始吱呀作响，赵老西看见洞底堆着些破烂的戏服，上面沾着早己发黑的血迹。
“你看，”素兰指着洞底，“我一首在这里等着呢。”
这时，后台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跌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半瓶白酒。
“谁在这儿吵吵……”年轻人揉着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酒瞬间醒了大半。
“西、西爷爷？这是……拍电影呢？”
这是住在附近的小柱子，平时总来戏楼捡些破烂，跟赵老西还算熟络。
赵老西像抓住救命稻草：“小柱子！快跑！这是鬼！”
素兰却停下了动作，水袖缓缓松开。她转向小柱子，脸上的黑血奇迹般地消失了，甚至露出一丝温和：“你是来拿昨天落下的弹弓吗？在那边的戏箱上。”
小柱子愣住了，他昨天确实把弹弓落在这儿了。
“你……”
“快走吧，”素兰的声音变得轻柔，“天快亮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小柱子看看素兰，又看看瘫在地上的赵老西，犹豫了一下，抓起戏箱上的弹弓，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木门“砰”地关上，素兰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重新被阴冷覆盖。她低头看着赵老西，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你看，我不伤无辜之人的。”
赵老西这才明白，她的报复从来都只针对他们这些当年的参与者。李屠户的儿子昨天还来戏楼借梯子，什么事都没有；王掌柜的孙子经常在这附近玩耍，也从未遇到过怪事。
“为什么……”他哆哆嗦嗦地问。
“冤有头，债有主。”素兰弯腰，拾起他掉在地上的烟锅子。
“当年你偷拿我银簪的时候，手是不是也这么抖？”
赵老西突然想起，当年素兰的尸体被抬走时，手腕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那是他为了摘镯子，用绳子勒的。
“不……”
水袖再次缠上他的脖子，这次勒得又快又紧。赵老西感觉意识在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素兰那张恢复了年轻模样的脸，正对着他笑，就像三十年前他第一次在戏楼见到她时一样。
“现在，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赵老西吊死在戏台的横梁上，脖子上缠着一条看不出材质的红布。
他的口袋被翻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枚银簪掉在地上，上面沾着暗红色的痕迹。
来捡弹弓的小柱子站在门口，看着戏楼里突然飞起的一群乌鸦，总觉得后台的镜子里，好像有个穿水红戏服的影子，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他挠挠头，转身跑了。今天得早点回家，娘说要给他做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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