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声控灯又坏了，林默摸黑掏出钥匙时，指尖在锁孔里蹭到层黏腻的东西。
他皱着眉打开手机手电筒，屏幕光晃过防盗门内侧，是片暗红的污渍，像被人用指甲抠过似的，边缘还挂着几缕半干的纤维。
“搞什么啊？”他踢了脚楼道堆积的纸箱，回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闷响。
这栋老式居民楼每层住八户，可自从三个月前物业跑路，大半住户都搬走了，现在整层楼只剩他一个人。
反锁门的瞬间，客厅落地窗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林默心脏猛地缩紧，抄起玄关的棒球棍蹑手蹑脚走过去，窗帘缝隙里漏出的月光刚好照在窗台上，那里摆着双粉色的儿童拖鞋，鞋尖朝里，像是刚有人脱下来的。
“谁他妈恶作剧？”他猛地拉开窗帘，楼下的巷子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垃圾袋在地上滚。
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林默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夹杂着个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捏着嗓子说话：“哥哥，我的鞋落在你家了哦。”
“你谁啊？”林默攥紧棒球棍，“再骚扰我报警了。”
“就在窗台上呀，”女人轻笑起来，那笑声像是用指甲刮玻璃，“红色的，上面有小兔子的……”
林默猛地挂了电话，转头看向窗台，那双粉色拖鞋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颜色，鞋面上印着的卡通兔子正咧着三瓣嘴，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他抄起拖鞋狠狠扔出窗外，转身想去开灯，却发现开关不管用了。
整间屋子突然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倒映出他背后慢慢浮现的影子，比他本人高出一个头，脖颈的位置有个不规则的凸起。
“哥哥……”
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股潮湿的霉味。
“你怎么把我的鞋扔了呀？”
林默头发根全竖了起来，挥着棒球棍就往后砸，却打了个空。他踉跄着撞到茶几，膝盖磕在棱角上，疼得眼前发黑。
等他扶着茶几站稳，手机屏幕的光刚好照到沙发上，那里坐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长发垂到膝盖，脸埋在阴影里。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林默的声音发颤，棒球棍在手里抖个不停。
女人慢慢抬起头，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血洞，黑色的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来找我的鞋……”
她歪着头笑，嘴角咧到耳根。
“哥哥见过吗？红色的，小兔子会哭的那种。”
“神经病！”林默大吼着给自己壮胆，举起棒球棍冲过去。
可就在棍子快要打到女人的瞬间，她突然消失了，只有一阵冷风从背后刮过。
他喘着粗气回头，发现落地窗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夜风卷着雨水灌进来，打湿了地板。
窗台上又摆着那双红色拖鞋，这次鞋里塞满了湿漉漉的头发，正随着风轻轻晃动。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林默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三天前的事：
那天暴雨，他开车经过老桥时，撞到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当时他吓坏了，看西周没人，就把女人拖到桥下的涵洞里，开车跑了。
“哥哥，”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水声，“我的脚好冷啊，你能不能把鞋还给我？”
林默扔掉手机，转身就往门口跑。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光着脚在地板上走。
他猛地回头，看到那个女人正站在客厅中央，双脚血肉模糊，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你跑什么呀？”女人朝他走过来，每走一步，地板就“吱呀”响一声。
“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鞋。”
林默打不开门锁，钥匙在锁孔里转得飞快，却怎么也拧不开。他回头看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发现她的脸有点眼熟，像极了楼下那个失踪的小女孩。
半年前，楼下张阿姨的女儿丢了，警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张阿姨天天坐在楼道里哭。
“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脸上的血洞变成了两个圆溜溜的眼睛。
“去年冬天，你还抱过我呢，给我买了草莓味的棒棒糖。”
林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确实抱过张阿姨的女儿。那天他喝多了，回家时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在楼道里哭，就把她抱回了自己家……
后面的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时，地板擦得特别干净，垃圾桶里有团带血的布。
“你把我藏在衣柜里了，”女人的声音变得像小女孩，尖尖的，带着奶气，“那里好黑，我找不到妈妈。”
衣柜突然“砰”的一声弹开，里面挂着的衣服掉出来，露出后面的墙，墙上有个洞，洞口用水泥糊着，边缘还能看到几根小孩的头发。
林默瘫在地上，看着女人慢慢走进衣柜，消失在那个洞里。
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搬到这栋楼，因为这里便宜，因为原房主急着出手，因为这间屋子的衣柜后面，原本是个储藏室。
手机在地上亮着，屏幕上显示着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条是三天前，老桥附近的基站发出的。
而此刻，听筒里还在传来细细的声音，像小女孩在哼歌，又像女人在笑，混着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慢慢回荡。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一下下抠着。
林默盯着那扇落地窗，看到窗台上的红色拖鞋又回来了，这次鞋里塞满了泥土，上面还沾着几根水草，和老桥涵洞里的泥土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女人的白裙子上，印着和拖鞋上一样的兔子图案。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林默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惨白的光线下，每层楼的楼梯口都摆着一双红色的儿童拖鞋，鞋尖一律朝里，像是在等主人回家。
他跑到三楼时，看到张阿姨坐在楼梯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个相框。
林默想绕过去，却被张阿姨叫住了：“小林，看到我家囡囡了吗？她穿件白裙子，脚上是红色的兔子拖鞋。”
张阿姨慢慢转过头，她的眼睛是空的，黑洞洞的，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张阿姨笑着说，嘴角咧到耳根。
“她让我谢谢你，说在你家玩得很开心呢！”
林默尖叫着往下跑，楼梯好像永远也跑不完。
他看到每一层的住户门口都站着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没有眼睛，脸上只有两个血洞，手里都拿着一双红色的拖鞋。
“你跑不掉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我们都在等你呢。”
林默摔倒在一楼大厅，抬头看到玻璃门外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她的脚边摆着一双红色拖鞋。
女人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雨里，走进巷子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栋楼里根本没有空房子。那些搬走的住户，那些失踪的人，都在等着新的住户搬进来，等着有人陪他们一起，永远留在这栋楼里。
雨还在下，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
黑暗中，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带着湿漉漉的鞋底擦过地板的声音，还有个细细的声音在耳边说：“哥哥，你的鞋也落在这里了哦。”
林默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不知什么时候，他脚上的运动鞋变成了一双红色的儿童拖鞋，鞋面上的小兔子正咧着嘴笑，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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