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掀开轿帘时，指尖先触到的不是预想中柔软的红绸，而是一片冰寒。
“姑爷，该牵新娘子下轿了。”喜娘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发沉。
他伸手进去，摸到的却不是新娘的手。那东西冰凉滑腻，指节处有凸起的硬茧，分明是双男人的手。
“这是何意？”沈砚之攥紧了那只手，轿内传来细碎的布料摩擦声。
“姑爷莫急，我们这儿的规矩，新娘子得由喜娘先扶出来。”
喜娘的脸在红绸盖头下显得模糊不清。
“您且先回堂屋等着。”
沈砚之甩开那只手，猛地掀开轿帘。红盖头下的新娘正歪着头，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浸透了大红嫁衣。
“你是谁？”他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撞到廊柱，发出清脆的响声。
新娘缓缓抬起头，盖头滑落，露出张青紫的脸。那是镇上王屠户的女儿，三天前刚被发现溺死在河里。
“沈郎，你不认得我了？”王屠户女儿的嘴唇裂成三瓣，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昨夜你还说，要八抬大轿娶我过门。”
沈砚之转身就跑，却被门槛绊倒。回头时，喜娘正按住新娘的肩膀，那只枯瘦的手陷进新娘的皮肉里，带出一串血珠。
“姑爷别急着走啊。”喜娘摘下自己的盖头，脸上满是交错的刀疤，“新娘子还没拜堂呢。”
堂屋里的红烛突然噼啪作响，烛泪像血一样顺着烛台往下流，沈砚之瞥见供桌上的牌位，上面写着“亡妻柳氏”西个黑字。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他摸到门闩，手指却被门缝里伸出的头发缠住。
“我们只是想让沈郎圆了我们的心愿。”
十几个穿着嫁衣的女人从梁柱后走出来，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眼睛。
“当年你答应过要娶我们的。”
沈砚之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在破庙里对七个躲雨的女子许诺，若有朝一日高中，定会八抬大轿将她们都娶进门。
后来他果然中了状元，却再也没见过那些女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我派人找过你们，可你们都不见了。”
“我们一首在等你啊。”最前面的女子掀开嫁衣，肚子上有个碗大的窟窿，“你看，这是你当年送我的银簪。”
她从窟窿里掏出支生锈的银簪，上面还缠着几缕干枯的头发。沈砚之认出那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十年前确实送给了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
“沈郎，该拜堂了。”喜娘推着他往供桌前走，红烛的光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一拜天地……”
沈砚之被按着头往下磕，额头撞在青砖上，渗出血来。他看见供桌下伸出无数只手，有的断了指，有的长着青苔。
“二拜高堂……”喜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你爹娘在阴间可盼着抱孙子呢。”
他猛地抬头，看见供桌后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像，画中男女穿着官服，胸口各插着一把匕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爹娘，据说在他出生时就被满门抄斩。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夜语诡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夫妻对拜……”所有新娘都转向他，脸上的皮肉开始脱落，“沈郎，该入洞房了。”
沈砚之突然想起临行前母亲塞给他的黄符，急忙往怀里摸。指尖触到的却是张人皮，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咒。
“你在找这个？”王屠户女儿从袖中取出张黄符，用指甲慢慢刮着上面的字迹。
“当年你说这符能保我平安，结果呢？”
黄符突然自燃起来，火苗窜到沈砚之的衣袖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长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郎，你看我新做的指甲。”一个没有下巴的新娘伸出手，十根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是不是比当年你送我的金镯子好看？”
沈砚之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舌头不知何时变成了条蜈蚣，正顺着喉咙往上爬。
“洞房里都备好了。”喜娘推着他往后院走，廊下的红灯笼里钻出无数只飞蛾，扑在他脸上。
“你不是最爱看新娘子卸妆吗？”
新房里的红烛烧得正旺，镜子里映出十几个新娘的影子。沈砚之看见自己的脸正在融化，变成了十年前那个在破庙里许诺的少年。
“沈郎，该喝交杯酒了。”王屠户女儿端着个黑瓷碗，里面盛着浑浊的液体，“这是用我们的心头血酿的，你可得全喝了。”
他被捏住下巴，那碗东西灌进喉咙，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五脏六腑里爬。
沈砚之挣扎着看向窗外，月光下的院子里，十几个没有头的新娘正提着自己的头颅转圈。
“你看，她们多高兴啊。”喜娘凑到他耳边，热气带着股腐臭味，“当年你说过，要让我们做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沈砚之的皮肤开始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蛆虫。他突然想起那些女子的下落，当年他高中后，怕这段落魄时的婚约坏了前程，暗中派人将她们全都沉了河。
“现在你跑不掉了。”所有新娘都围过来，嫁衣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我们会永远陪着你。”
红烛突然熄灭，新房里陷入一片漆黑。沈砚之感觉到无数只手在剥他的皮，有人在咬他的耳朵，有人在扯他的肠子。
“沈郎，你的心呢？”王屠户女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当年你说心里只有我们。”
他想回答，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黑暗中，沈砚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掏了出来，接着是一阵刺骨的寒冷，有人将一颗冰冷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胸腔。
“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喜娘的声音越来越远，“明早镇上的人会发现，沈状元娶了个鬼新娘。”
第二天清晨，镇上的人发现沈府的红绸都变成了白色，新房里躺着具穿着嫁衣的男尸。尸体的胸口插着颗女人的心脏，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有人说，那天夜里看见沈府里有无数个穿红嫁衣的影子在跳舞，还有人听见新娘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镇子上空响了整整一夜。
三个月后，沈府的旧址上长出一片红色的花，花瓣边缘总是挂着露珠，像极了眼泪。镇上的老人说，那是新娘子们的血化成的。
再后来，再也没人敢在那片土地上盖房子。只有到了每年的鬼节，还会有人看见个穿状元袍的影子，在花丛中不停地转圈，像是在寻找什么。
“沈郎，你找到我们了吗？”风中传来女子的轻笑，带着点怨，又带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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