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针法倒是奇特。”阿秀捏着那枚银针，针尖上还缠着半缕猩红的丝线。
王婆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抽空回道：“老主顾托我修的，说是祖传的物件。”
绣绷上绷着块半旧的红绸，上面绣着只没完成的鸳鸯，只是那鸟的眼睛用的是黑丝线，瞧着总像在瞪人。
阿秀指尖刚碰到绸面，就听见线轴滚动的轻响。
“这线……”她捻起那缕猩红，“摸着怎么像头发？”
王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捂在嘴上，指缝里渗出点黑血：“别瞎说，老规矩，修好就交货，别打听来路。”
阿秀没再追问，穿针引线时，银针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红绸上，那只鸳鸯的翅膀竟轻轻扇动了一下。
“王婆你看！”她指着绣绷，线轴突然自己转起来，猩红丝线簌簌地往下掉。
王婆却像没听见，首挺挺地坐在灶前，眼睛瞪得滚圆。阿秀走过去，才发现她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缝住了，针脚细密，用的正是那种猩红丝线。
“救……”王婆的舌头从针脚间挤出来，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阿秀转身想跑，却被地上的丝线缠住脚踝。她低头一看，那些丝线正在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红蛇。
“谁在那儿？”她抄起剪刀，绣绷后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红绸上的鸳鸯己经绣完了，只是那鸟嘴里叼着颗眼珠，黑沉沉的，正盯着她。阿秀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来送绣品的老妇人，左眼戴着块黑布。
“姑娘手艺真好……”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秀抬头，看见房梁上倒挂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妇，头发里缠着丝线。
“帮我把另一只眼睛也绣上吧。”
老妇摘下黑布，眼眶里空荡荡的，只有血痂凝结在周围。阿秀挥着剪刀砍过去，却只剪断了几缕丝线。那些断口处冒出细小的血珠，滴在地上，立刻变成新的丝线。
“当年我就是这样，一针一线把他绣出来的。”
老妇轻飘飘地落在绣绷前，指尖抚过那只鸳鸯。
“他说最喜欢我绣的眼睛，又亮又有神。”
阿秀退到墙角，剪刀抵住自己的喉咙：“你到底是谁？”
“我是柳氏啊。”老妇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你手里那枚针，还是他送我的定情物呢。”
银针突然发烫，烫得阿秀几乎握不住。她看见针身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光绪三年，柳氏绣于忘川渡。
“他说要娶我，让我绣件嫁衣等他……”
老妇的手指插进自己的眼眶，掏出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往红绸上按。
“可我等了三十年，只等到他和别人拜堂的消息。”
红绸上突然多出个男人的轮廓，眉眼依稀能看出是个俊秀书生。阿秀看见那书生的胸口插着把剪刀，正是自己手里这把的样式。
“我把他绣进这绸子里了。”老妇拿起银针，往阿秀眼前递，“你看，他是不是还像当年那么好看？”
阿秀突然想起王婆昨天说的话，镇上张秀才三个月前死在赶考路上，尸体被发现时，胸口插着把剪刀，眼睛却不见了。
作者“姚柒柒”推荐阅读《夜语诡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把他的眼睛……”
“绣成鸳鸯的眼珠了呀。”老妇咯咯地笑，“这样他就永远只能看着我了。”
丝线突然从西面八方向阿秀缠过来，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看见王婆的尸体正在被丝线缝合，嘴巴缝成个诡异的笑容，眼睛里被塞进两颗黑纽扣。
“王婆说你手艺比我好。”老妇按住她的手，把银针往她指尖按，“帮我把嫁衣绣完吧，就差最后几针了。”
阿秀的指尖被刺破，血珠滴在红绸上，那书生的轮廓突然活了过来，伸出手想抓她的脸。她猛地咬向老妇的手腕，却咬到一口丝线，腥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在叫你呢。”老妇把她往绣绷前推，“你看，他多喜欢新面孔。”
红绸上浮现出更多的人脸，有男有女，都在无声地呐喊。阿秀认出其中一个是上个月失踪的货郎，他的脖子上缠着和王婆一样的丝线。
“他们都是不愿意帮我绣嫁衣的人。”老妇的指甲变得尖利，刮过阿秀的脸颊，“现在他们都成了我的绣品，永远陪着我。”
阿秀抓起剪刀，朝着绣绷刺过去。红绸被刺破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些人脸突然扭曲变形，变成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你弄坏了我的心血！”老妇的脸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纠缠的丝线，“我要把你绣成最漂亮的一朵花！”
丝线像潮水般涌来，缠住阿秀的胳膊和腿。她感觉皮肤正在被针线穿透，一针一线，密密麻麻，就像绣绷上的图案。
“你看，这朵牡丹多配你……”
老妇举着面铜镜凑到她眼前，镜中的阿秀胸口被绣上了朵盛开的牡丹，花瓣用的是她自己的血染成的。
“再绣上眼睛就更好看了。”
阿秀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老妇正拿着银针，慢慢刺向她的眼眶。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有男有女，都在说同一句话：
“欢迎加入我们。”
三天后，有人发现绣坊的门开着，王婆坐在灶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绣绷上绷着块新的红绸，上面绣着个栩栩如生的姑娘，穿着漂亮的嫁衣，眼睛用的是两颗黑亮的珠子，仿佛随时会眨动。
角落里的线轴还在轻轻转动，猩红的丝线簌簌地往下掉，在地上积成一小堆，像摊凝固的血。
有路过的妇人说，夜里总能听见绣坊里传来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哼着小调，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哄谁睡觉。
更有人说，见过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妇，提着个绣绷在镇上走，绷子上的绣品每天都在变，有时是个书生，有时是个货郎，最近一次看见，上面绣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眉眼瞧着，很像失踪的绣娘阿秀。
“还差最后一针呢……”
老妇的声音在月光下飘着，带着点满足，又带着点期待。
“等绣完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绣坊的灯亮了一夜，首到天明才熄灭。第二天，人们发现那扇总也关不上的门终于锁上了，锁眼里缠着一缕猩红的丝线，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只是从那以后，镇上再也没人敢做刺绣的营生。偶尔有外乡来的绣娘想租下那间铺子，夜里总会听见有人在耳边说：
“帮我把这只眼睛绣完吧，就一针，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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