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把烟盒往茶几上一摔，金属盒撞得玻璃面脆响：“说了让你戒烟，你非买这破烟！现在好了，整盒都潮了，抽着跟烧纸似的。”
李墨正蹲在阳台翻垃圾桶，闻言回头举着半截烟：“不是潮，你闻闻，这味不对。”
他把烟递过来，周芸皱着眉凑过去，不是烟草的焦香，是股闷乎乎的霉味，混着点烧头发的糊味，像从老坟堆里扒出来的。
“扔了吧。”
周芸往后退了步。
“上周在巷尾那老头手里买的吧？我就说他那烟是假的，包装都歪歪扭扭的。”
“他说这是老牌子‘红牡丹’，停产十几年了，他藏了箱存货。”
李墨捏着烟梗翻来覆去看，烟纸黄得发脆，上面印的“红牡丹”三个字模糊不清。
“二十块钱一盒，便宜才买的。”
“便宜没好货。”周芸去夺那半截烟，手刚碰到烟身，突然“嘶”了声——烟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立刻起了个水泡。
“怎么了？”
李墨赶紧把烟扔地上，用脚碾灭。
“没点火啊，怎么会烫？”
地上的烟蒂没灭，反而“滋啦”响了声，冒出青灰色的烟，顺着地板缝往沙发底下钻。
周芸盯着自己的指尖，水泡破了，流出的不是水，是点黑糊糊的东西，像烟灰拌了泥。
“邪门了。”李墨蹲下去扒沙发底，“这烟别碰了，我现在就扔。”
他刚把那盒烟塞进垃圾袋，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笃笃笃，节奏慢悠悠的，像老人用拐杖敲地。
周芸看了眼猫眼，倒吸口凉气——是卖烟那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背驼得快贴到膝盖，正对着猫眼笑，嘴角咧到耳根。
“别开。”周芸拽住要开门的李墨，“你看他眼睛，是灰的！”
李墨凑过去一看，老头的眼白全是灰蒙蒙的翳，黑眼珠缩成个小点，确实不对劲。
敲门声还在响，老头的声音隔着门飘进来，哑得像砂纸磨木头：“小伙子，烟忘拿了……你落我那儿个打火机……”
“我没在他那买打火机！”李墨声音发紧，“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敲门声停了，外面没动静。李墨犹豫了下，又凑到猫眼上看，老头不见了，门口地上放着个旧打火机，黄铜的，刻着朵牡丹，跟那烟盒上的图案一样。
“他走了？”周芸小声问。
李墨没说话，盯着那打火机。突然，打火机自己“咔嗒”响了声，冒出团青灰色的火苗，火苗里映出个老头的脸，正对着猫眼眨眼睛。
“操！”
李墨猛地后退，撞翻了鞋柜。周芸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手抖得厉害：“报警吧！”
“报什么警？说老头鬼魂敲门？”李墨喘着气，“先看看那烟盒，是不是有问题。”
他把垃圾袋里的烟盒掏出来，刚拆开塑封，里面突然掉出张纸条，黄得像牛皮纸，上面用毛笔写着行字：“借火三回，烟魂归位。”
“什么意思？”周芸抢过纸条，“这老头搞什么鬼？”
李墨没接话，拿起盒里的烟抽了根出来——烟丝是黑的，不是正常的黄褐，凑近了闻，霉味更重，还带着点腥气。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查“红牡丹香烟”，搜出来的旧图里，烟盒上的牡丹是重瓣的，而他买的这盒，牡丹是单瓣的，花瓣尖还带着点黑，像沾了血。
“这烟不是红牡丹。”李墨指着屏幕，“这图案……像老辈子给死人烧的纸烟。”
话音刚落，阳台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晾衣绳断了。
周芸跑过去看，刚晾的衣服全掉在地上，上面沾着层灰，跟刚才烟蒂冒的烟一个色。
更吓人的是，晾衣绳上挂着半截烟，就是李墨刚才碾灭的那根，正自己燃着，青灰色的烟圈往屋里飘。
“它自己飘过来的？”周芸声音发颤。
李墨走过去想掐灭，手还没碰到，烟突然掉在地上，滚到沙发底。
他蹲下去看，沙发底黑糊糊的，隐约能看见好多红点，像烟头的火星，密密麻麻的。
“别看了！”周芸拉他起来，“咱们出去住酒店，明天再回来收拾东西。”
李墨点头，刚转身，客厅的灯突然灭了，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光。
黑暗里，烟盒自己打开了，里面的烟一根接一根飘起来，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拿着，齐刷刷对着他们。
“借个火。”老头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来，不是从门口，是从沙发底，“小伙子，借个火呗……”
李墨摸出自己的打火机，手抖得按不动。周芸抢过去，对着半空的烟猛按——没火，打火机是空的。
“用我的。”沙发底传来“咔嗒”声，那只黄铜打火机自己滚了出来，火苗窜得半尺高，青灰色的，照得屋里的墙忽明忽暗。
墙上突然显出好多影子，都是人弯腰抽烟的样子，有的蹲着，有的站着，密密麻麻挤满了墙。
“这些是……”周芸捂住嘴。
“烟魂。”
李墨盯着那些影子。
“纸条上说‘烟魂归位’，这老头是想让这些东西附在烟上，借火投胎？”
半空的烟突然都点燃了，青灰色的烟柱往墙上飘，那些影子慢慢变得清晰，能看见穿的衣服——有穿粗布褂的，有穿中山装的，还有个穿校服的，都低着头，烟叼在嘴里，烟雾从他们喉咙里冒出来，变成黑丝，往李墨和周芸身上缠。
“别吸！”
李墨拽着周芸往门口跑，刚摸到门把手，门突然自己开了，卖烟的老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根烟，正对着他们笑：“借第三回火了……”
他把烟递过来，烟头上沾着点红，像血。李墨猛地关上门，听见门外传来老头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好多人的咳嗽声，挤满了楼道。
“怎么办？”周芸瘫在地上，眼泪往下掉，“那些影子过来了！”
李墨回头，墙上的影子正往下爬，脚先落地，变成半透明的人，手里都夹着烟，慢慢往他们这边走。
最前面那个穿校服的，脸是青的，嘴角流着黑血，盯着李墨手里的烟盒：“我爸给我买的烟……你凭什么拿……”
“不是我拿的！”李墨把烟盒扔过去，“是那老头卖给我的！”
烟盒落在地上，穿校服的影子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烟盒，突然尖叫起来，烟盒自己合拢，把他的手夹断了，断指掉在地上，变成截烟灰。
“归位了……”
老头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是从烟盒里传出来的。
“还差一个……”
李墨突然反应过来，抓过周芸的手往阳台跑：“用火！用明火！他们怕火！”
阳台有煤气灶，他拧开阀门，打着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窜起来。
那些影子果然停住了，往后退，青灰色的烟碰到蓝火，“滋啦”响着化成灰。
“管用！”周芸喊。
可打火机的油很快烧完了，火苗越来越小。烟盒里突然飞出根烟，首奔煤气灶，想把火撞灭。
李墨伸手去挡，烟烫在他手背上，立刻起了个水泡，跟周芸刚才的一样。
“还差一个……”
老头的声音更近了，烟盒飘到李墨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是空的。
“借你的魂……填个缺……”
李墨突然想起那老头卖烟时说的话，他说这烟是“压箱底的”，说“抽了能安神”，说“小伙子面善，便宜卖给你”。
原来不是面善，是看他阳气弱，好借魂。
“周芸，走！”李墨把她往阳台外推，“从消防梯下去！别回头！”
“那你呢？”周芸哭着拽他。
“我挡着！”
李墨把煤气灶的阀门开到最大，蓝色的火苗变成了火球。
“你快跑！去报警！说这里有火情！”
周芸刚爬上消防梯，就听见屋里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她回头看，看见李墨从阳台跳下来，身上着火了，手里还攥着那只黄铜打火机。
他落地的时候，打火机掉在地上，“咔嗒”响了声，冒出最后一团青灰色的火苗。火苗里，老头的脸笑了笑，然后慢慢散了。
后来消防员来了，屋里烧得只剩黑架子，没找到李墨的尸体，只在沙发底找到个烟盒，里面装着根没烧完的烟，烟纸上印着单瓣牡丹，花瓣尖的红点，像极了李墨手背上的水泡。
周芸把烟盒埋在了楼下的花坛里，每天都去浇点水。
有天她去的时候，看见花坛里长了丛草，叶子是青灰色的，掐断了，冒出的汁是黑的，闻着有股霉味。
她蹲在那里哭，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借个火。”
回头一看，是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手里拿着盒烟，正是李墨买的那种“红牡丹”。
他笑了笑，嘴角咧到耳根，眼白是灰蒙蒙的翳：“姑娘，有火吗？”
周芸猛地站起来，往后退，看见小伙子手背上有个水泡，跟李墨的一模一样。
他手里的烟自己燃了，青灰色的烟圈飘过来，裹住周芸的脚踝，慢慢往上爬。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小伙子把烟递到她嘴边，轻声说：
“抽一根吧……抽了，就不疼了。”
烟头上的红点，在阳光下亮了亮，像谁的眼睛，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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