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再不停,咱就得困死在这破庙里了。”
阿武把最后一块干柴塞进火堆,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映出供桌上那尊缺了头的泥塑神像。
庙门被狂风撞得吱呀作响,檐角的铜铃不知何时断了线,滚落在香案底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我裹紧身上的蓑衣,盯着供桌前那堆散落的纸钱,明明是荒郊野岭的废弃土地庙,却摆着新鲜的瓜果,红烛燃到一半突然熄灭,烛芯凝着黑黢黢的蜡泪。
“别碰那些东西。”阿武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
“刚才路过山脚下的村子,王老汉不是说了?这庙邪性得很,十年前烧死过一个新娘子。”
话音刚落,庙外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像是有人在唱哭嫁歌。
我凑到门缝往外看,雨幕里站着个穿红衣的身影,手里攥着支骨簪,银镀层剥落的地方露出森白的骨头。
“救命啊!”女人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我的簪子掉了,你们看见没?”
阿武突然捂住我的嘴,往供桌底下拽。
我挣扎着回头,正看见那尊无头神像的脖颈处渗出暗红的液体,顺着衣褶滴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血花。
“别出声。”阿武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不是人。十年前那个新娘子,就是戴着支人骨簪子死的。”
庙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红衣女人站在门槛上,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却在下巴处突然消失。
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手里的骨簪正滴着粘稠的血水。
“你们见过我的簪子吗?”
她歪着头问,声音像是从坛子里发出来的。
“我男人说,用亲生骨肉的骨头做簪子,才能锁住夫妻情分。”
阿武突然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寒光闪过的瞬间,女人的身影突然散成无数纸人,每张纸上都画着个披红戴绿的新娘,眼睛的位置贴着黑芝麻。
“她在找她的孩子。”
阿武的声音发颤,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王老汉说,那新娘子怀了三个月身孕,被婆家锁在这庙里活活烧死,说是怀了野种。”
供桌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那些散落的纸钱自动飘起,在半空拼出个婴儿的形状。
我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低头看见自己的裤脚不知何时着了火,火苗窜得飞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你看!”
阿武指着神像的底座,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锦盒,打开的盒盖里躺着支骨簪,样式和刚才女人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簪头刻着的牡丹花纹里,嵌着几粒细小的乳牙。
“这是……”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突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用夭折婴儿的指骨做簪子,能让女人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她不是来找簪子的。”阿武突然抓住我的手往外跑。
“她是来找替死鬼的!你看那些纸人!”
我回头的瞬间,看见那些纸人不知何时换上了我的脸,一个个张着嘴,喉咙里冒出黑烟。
红衣女人的身影重新凝聚在庙门口,这次她怀里抱着个烧焦的襁褓,黑乎乎的小手从布缝里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
“让我看看你的肚子。”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是不是也怀了孽种?”
阿武的匕首插进女人的肩膀,却像扎进了棉花里。
她咯咯笑起来,怀里的襁褓突然裂开,露出颗烧焦的头颅,眼睛的位置正好对着我的小腹。
“十年了……”
女人的脸慢慢变得焦黑,皮肤像纸一样卷曲。
“我每天都在等,等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来陪我。”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三天前路过药铺时,掌柜的偷偷塞给我一包堕胎药,说阿武的娘己经托人来问过,要是我怀的是女儿,就趁早处理掉。
“你看……”
女人突然指向我的裙摆,那里不知何时渗出了血,顺着裤脚滴在地上,和她脚下的血混在一起。
“你也不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阿武突然把我护在身后,他的后背在发抖:“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别碰她!”
“未过门?”
女人突然笑起来,怀里的襁褓掉在地上,滚出十几根细小的骨头。
“当年我也是未过门的媳妇,可他们说我怀的不是李家的种,就把我锁在这里烧了。”
她突然转向阿武,黑洞洞的眼睛里流出岩浆般的粘液。
“你是不是也觉得,女人怀不上儿子,就该被烧死?”
阿武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李”字。
“你是李家的人?”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突然想起他从来不肯带我回祖籍,每次问起家里的事都支支吾吾。
“我爷爷是当年的族长。”阿武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他说……说当年是那女人不检点,败坏门风。”
“不检点?”
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庙里的火盆“轰”地炸开,火星溅在供桌上,点燃了那些纸人。
“他儿子在外面养了外室,让我替他背黑锅!我那可怜的孩儿,连睁眼看看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火焰突然变成青绿色,我看见纸人燃烧后的灰烬里,浮出无数个婴儿的影子,一个个张着嘴无声地哭。
阿武突然惨叫一声,他的脚踝处冒出黑烟,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
“李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快意。
“当年动手锁门的,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可他们的子孙,还得替他们还债。”
我突然摸到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我偷偷留着的胎儿头发,三天前终究没舍得喝那碗药。
当香囊碰到女人伸过来的手时,她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影像被泼了硫酸一样消融。
“是……是亲骨肉的气息……”
女人在火焰中挣扎,怀里的骨头突然发出婴儿的啼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弃他?”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露出鱼肚白。我看着阿武焦黑的尸体倒在地上,供桌前的神像不知何时长出了头,赫然是张女人的脸,眼角还挂着泪。
后来我才知道,那土地庙本是座娘娘庙,十年前被李家改成了土地庙。而那个女人的尸骨,就埋在神像底下。
我把那支骨簪埋进土里时,发现簪头的牡丹花纹里,除了乳牙,还有半片指甲,与我左手小指的指甲一模一样。
三个月后,我在邻县生下个男孩,他的左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
每当阴雨天,他总会指着门外咯咯笑,说那里站着个穿红衣的阿姨,手里拿着支亮晶晶的簪子。
村里的老嬷嬷说,那是枉死的魂魄在护着孩子。
可我总觉得,她不是在护着孩子,而是在等我。
等我哪天成了不称职的母亲,就把我拖去那座破庙里,永远陪着她和她那没出世的孩儿。
上个月去赶集,路过药铺时,掌柜的塞给我一包药,说隔壁村有户人家想要个儿子,让我帮忙送过去。
我接过药包的瞬间,看见掌柜的手腕上,戴着支银镀层剥落的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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