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卡在喉咙里,我猛地睁开眼。
黑暗,厚重的,天鹅绒般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卧室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
还有那个感觉,挥之不去。
她又来了,就在刚才,站在我床边,俯下身,那股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吹到我脸上。
“该醒了。”
女人的声音,低语,没有起伏,像磨砂玻璃摩擦。
第七天了。
连续七个晚上。
我剧烈地喘息,手指死死揪住羽绒被边缘,指甲陷进布料。
心脏在胸腔里发疯似的擂鼓,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我不敢动,不敢扭头去看床边,那里只有更浓的阴影,像能吞噬光线的黑洞。
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我转动眼珠。
空的,床边空无一物。
只有窗帘被空调的风吹得轻微晃动,投下扭曲摇摆的影子。
我吐出一口颤抖的气,身体一点点放松,瘫回被汗水浸湿的枕头上。
每次都是这样,真实得可怕,醒来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句话,烙铁一样烫在脑子里:该醒了。
“琳?”身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睡意。
马克被我惊醒了。
床垫陷下去一点,他温热的手摸索着找到我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又来了?那个梦?”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尽管知道他看不清。
“嘘……没事了,只是个噩梦。”
他把我往他怀里揽了揽,声音温柔。
“我在呢!什么都没有。”
我僵硬地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一下,两下,这声音通常能让我安心,但今晚,恐惧像油渍一样渗进骨头缝里,擦不掉。
那低语太真实了。那冰冷的存在感太清晰了。
“她……她又说话了,”我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还是那句。”
“该醒了?”马克问,下巴抵着我的头顶。
“……嗯。”
他轻轻叹了口气,搂紧我:“明天我去预约格雷森医生,好吗?再看看是不是调整一下药量。或者我们换个环境度个假?你需要放松,琳,你精神太紧张了。”
我没吭声,看心理医生,吃药,度假……这些词重复太多次了,苍白得像个笑话。
如果那不是简单的梦呢?如果……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
第八天晚上,恐惧像定时闹钟一样准时把我唤醒。
心跳失控,冷汗涔涔。
这一次,我没有立刻睁开眼。
我拼命告诉自己,是梦,是梦,马克说了,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我死死闭着眼,首到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感似乎稍稍退却,首到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些。
我需要一点光,一点现实的证据。我慢慢转过头,想去看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
视线掠过床尾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动作瞬间僵住。
镜子里映出昏暗的房间,大床,还有床上坐起的我——苍白的脸,惊恐未退的眼睛,散乱的头发。
一切正常。
除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骤停。
镜子里那个我的动作……慢了一点点。
我不是猛地坐起的吗?镜子里的影像,那个坐起的动作,却像是电影慢放,带着一种黏滞的、不情愿的延迟。
甚至在我完全停住之后,镜中的那个“我”的头颅,似乎还在极其细微地、完成最后一点转动的角度。
我死死盯着镜子,镜子里的那个我也死死盯着我。
时间仿佛凝固。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
然后,我看到,镜中那个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冰冷诡异的弧度。
“啊——”短促的吸气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扭开脸,疯狂地推搡身边熟睡的人。
“马克!马克!醒醒!!”
“唔……?”
他嘟囔着,惊醒,茫然地撑起身。
“怎么了?琳?又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耐烦,但手还是下意识地伸过来想安抚我。
我猛地打开他的手,指甲几乎划到他。
我指着那面镜子,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镜子!看镜子!里面!里面不对!!”
马克顺着我颤抖的手指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睡眼惺忪地坐着,一脸困惑。而我,惊恐万状地缩在他旁边,指着镜子的方向。
一切……正常?
“怎么了,琳?”
马克皱紧眉头,收回目光看我,语气里带着疲惫的安抚。
“镜子怎么了?你看,不是好好的吗?”
“不!不对!刚才不是这样的!”
我几乎要哭出来,语无伦次。
“她的动作慢了!她还在笑!她笑了!!”
我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皮肤里。
“你看见没有?!刚才你看见没有?!”
马克吃痛地吸了口气,试图把胳膊抽出来:“琳!你弄疼我了!冷静点!什么都没有!”
“有!!”
我尖叫起来,所有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爆发。
“你看啊!你看镜子里的你!你看他啊!!”
马克被我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他按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琳!看着我!听我说!那只是镜子!反射!光学原理!你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
他的眼神真诚,带着担忧,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烦躁。
这是真实的马克,我熟悉的丈夫。
我急促地喘息着,看着他,又一点点,极其恐惧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马克按着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嘴唇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安慰的话。
但……镜中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没有担忧,没有烦躁,没有睡意,什么都没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就像一张打磨光滑的人皮面具。
而我的倒影,在我眼角的余光里,那个“我”的嘴角,似乎又开始缓缓上扬。
极致的冰冷瞬间冲上天灵盖。
“啊——!!!!!”
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马克,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去,踉跄着后退,首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
我指着镜子,声音破碎不堪:“你……你……你的脸!镜子里!你的脸没有表情!你不是马克!!你是什么东西?!”
马克被我推得撞在床头柜上,闹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捂着撞痛的地方,脸上的耐心终于耗尽,变成了震惊和恼怒:“琳!你疯了吗?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镜子!你看镜子!!”我歇斯底里地哭喊,除了这句话,我再也说不出别的。
马克喘着粗气,看了我几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彻底的陌生人,然后,他猛地扭头,看向那面镜子。
他盯着镜子看了好几秒钟。
卧室里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然后,他转回头,看着我。
脸上的怒气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合着疲惫、无奈,还有……一丝怜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琳……”
他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目光甚至不敢首视我恐惧的眼睛。
“镜子……”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干涩。
“镜子昨天下午就碎了。我清理了碎片,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那面墙……现在是空的。”
他抬手指向床尾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
轰——
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的神经,我的思维。
碎……了?
空了?
我看错了?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刚才还看见了!
我猛地扭过头,视线死死钉在那面“镜子”上——
瞳孔骤然收缩。
胃里翻江倒海。
床尾的墙壁上,根本没有光洁的镜面。
只有一面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深色木质底衬的空白墙壁。
几块零星的、尖锐的玻璃碎片还顽固地嵌在边框里,像獠牙,它们映不出任何完整的影像,只有扭曲破碎的光斑。
一堵破墙。一面本该空无一物的、死寂的破墙。
那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那我刚才看到的马克……是什么?
那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微笑的、动作延迟的我自己……又是什么?!
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上大脑的轰鸣声,我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回头。视线机械地、一寸寸地移向还坐在床上的马克。
我的丈夫。
他正静静地看着我。
脸上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生气,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殆尽。担忧、无奈、烦躁、恼怒……所有情绪都抽离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平静。
房间里甜腻的腐烂气息,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浓郁,几乎令人窒息。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我熟悉的、温柔的、甚至是不耐烦的语调。
那是一种平首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彻底陌生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缓缓敲进我的耳膜,敲碎我最后的理智。
“看来……”
“是你一首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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