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傍晚，沈栖迟正靠在窗边，借着最后的天光默默感受着那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能量微粒，试图用那点微弱的感知来平复饥饿感和膝盖残留的不适。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沈雨晴刻意拔高的娇嗔。
“妈，你快来看嘛！我的礼服到底选哪件好呀？真是挑花眼了！”
林美芝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急什么，慢慢挑，我的宝贝女儿穿什么都好看。王妈，把给雨晴新订的那几件都拿到客厅来，再把灯都打开，亮堂点好看清楚。”
沈栖迟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们似乎刻意在她门外不远处喧哗。她不想理会，继续闭目凝神。
然而脚步声却停在了她的门口。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沈雨晴探进头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姐姐，一个人闷在房里多无聊，出来帮我看看礼服呀？虽然你也没什么机会穿这么好的衣服，但见识一下也是好的嘛。”
林美芝也出现在门口，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栖迟也出来看看吧，虽然林家这次的宴会主要是为了雨晴和几家公子小姐结交，但你作为姐姐，总不能太失礼，家里还有几件旧的礼服，你看看有没有能穿的，免得出去丢沈家的脸。”
沈栖迟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母女二人。她们一个炫耀，一个施压，无非是想看她窘迫难堪。她站起身，没说什么，跟着她们走向客厅。躲是躲不开的，不如去看看她们又想玩什么把戏。
客厅里灯火通明，沙发上、架子上几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华丽礼服，珠光宝气，闪闪烁烁。沈雨晴像只花蝴蝶一样在衣服间穿梭，拿起这件比划一下，又拿起那件在身前比试。
“妈，这件粉色的好像不错？” “哎呀，这件蓝色的更衬我们雨晴的皮肤！” “可是这件白色的也好仙啊……”
几个佣人围着她们忙碌，帮忙整理衣角，递上搭配的饰品，嘴里不停说着恭维的话。
而在一旁的角落扶手椅上，随意搭着两三件颜色暗淡、款式过时的旧裙子，甚至有一件的裙摆处还有不明显的勾丝。那就是林美芝口中“留给”沈栖迟的“旧礼服”。
沈雨晴挑了半天，似乎终于选定了一条水红色的抹胸短裙，裙摆镶着细碎的水钻，看起来活泼又抢眼。她对着落地镜左照右照，得意非凡。
忽然，她像是才注意到角落里沉默不语的沈栖迟，眼珠一转，拿起旁边茶几上喝了一半的果汁杯，脚步轻快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姐姐，你别光坐着呀，也试试嘛！虽然这些旧衣服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总比你那些地摊货强点……啊！”
她话音未落，脚下似乎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着向前一扑，手中那杯橙红色的果汁精准地、毫无保留地，全数泼在了沈栖迟放在膝头的那件唯一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米白色旧礼服上。
鲜艳的果汁迅速晕染开来，在浅色的布料上留下大片刺目黏腻的污渍。
“哎呀！”沈雨晴站稳身体，看着那件毁掉的礼服，夸张地捂住嘴，眼睛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对不起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地摊太滑了……这可怎么办呀？这好像是你唯一一件能看的裙子了呢。”
林美芝也走了过来，瞥了一眼那件惨不忍睹的礼服，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轻描淡写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毛躁躁的。算了，栖迟，看来你是没这个穿礼服的命了。到时候宴会，你就别去了，反正去了也是杵在那里碍眼，还不够丢人的。”
旁边的佣人们都低下头，不敢出声，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雨晴拿起自己那件崭新的水红色礼服，轻轻抖了抖，仿佛怕被这边的晦气沾染到，语气轻蔑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就是，姐姐你就别去了吧。你看你，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守不住，去了那种场合也是自取其辱。哦，我忘了，你本来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哈哈。”
她们母女一唱一和，一个毁了她的衣服，一个首接剥夺她出席的资格，还将一切归咎于她自己的“不小心”和“没资格”。
沈栖迟低头，看着膝盖上那件被果汁浸透、彻底报废的礼服，黏腻的液体甚至透过布料沾湿了她的皮肤。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沈雨晴得意洋洋的脸，移到林美芝冷漠虚伪的脸上。
她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出现她们期望的愤怒、委屈或是哀求。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却让沈雨晴嘴角的嘲笑下意识地收敛了一点。
沈栖迟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湿漉漉、颜色狼藉的布料，然后慢慢站起身。
“一件衣服而己。”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你们喜欢，拿去就是了。”
说完，她没再看那对母女，也没看那满室华服和噤若寒蝉的佣人，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背影挺首，步伐稳定，仿佛刚才被当面毁掉尊严和机会的，根本不是她。
沈雨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看到预想中的崩溃，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不爽，嘀咕了一句：“装什么清高……”
林美芝看着沈栖迟消失在楼梯转角，眼神沉了沉，这死丫头，最近好像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不过，不去宴会正好，省得碍事。她转头对女儿说：“别管她了，快来试试鞋子配不配。”
回到那间冰冷的房间，关上门，沈栖迟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慢慢清洗着手上黏腻的果汁残留。镜子里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宴会？她本就不期待。但那对母女步步紧逼的恶意，却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停止。
她擦干手，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看来，有些人非要亲身尝尝教训，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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