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十一月总是阴着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旧棉絮。
“静庐”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湿冷的空气。
董海燕坐在红木茶桌前，指尖着青瓷茶盏，杯沿还残留着碧螺春的清香。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羊绒衫，外搭深灰西装，发尾微卷。
比起三个月前在慈善峰会上被围堵时，多了几分松弛——
青竹智联的智能养老设备，刚拿下国家科技进步奖，董氏集团的股价也稳住了跌势。
“董总，李总到了。”
助理小夏轻手轻脚拉开雕花木门。
李健成穿着件藏青暗纹唐装，手里提着个檀木匣子，发梢沾着细雨。
他进门时瞥了眼董海燕，目光在她胸前的翡翠胸针上停了停——
那是董天祥二十年前送女儿的生日礼物，据说是缅甸老坑种，值三百万。
“李总。”
董海燕起身，伸手虚扶：
“坐。”
李健成在她对面坐下，将檀木匣子推到桌中央：
“董小姐上次说，想聊聊‘边界’的事。”
董海燕示意小夏上茶。
茶炉是紫砂的，烧的是苏州碧螺春，水沸时发出细密的“咕嘟”声。
她倒了三杯茶，一杯给李健成，一杯给站在身后的董强，最后一杯自己端起：
“李总说的‘边界’，是指货运？还是‘太平洋矿业’？”
李健成捏着茶盏，指节泛白：
“都有。”
他望着董海燕：
“青竹物流退出货运协会后，天霸物流的市占率掉了12%。
董小姐抢得狠，但我李家的地盘，不是谁都能啃的。”
“李总误会了。”
董海燕抿了口茶：
“青竹退出协会，是因为协会规矩太旧。
现在货运都数字化了，谁的报价透明，谁的服务快，客户就用谁。
天霸要是想跟，大可以改改规矩。”
她放下茶盏：
“至于‘太平洋矿业’，那是港商首接跟我们签的合同。
李总要是觉得合同有问题，可以去法院告。”
李健成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想起三天前，律师把“太平洋矿业”的合同副本摔在他桌上——
港商的签名是真的，备案编号也对，连公证处的章都没问题。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首到老张查到，签合同的港商是董海燕大学同学的丈夫。
“董小姐真觉得，这样就能撇清关系？”
他突然笑了：
“我爸当年跟港商谈合作，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呢？”
董海燕的手指在茶盏上顿了顿。
她想起父亲董天祥曾说过：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但有些利益，沾了血，就得赶紧扔。”
“李总要是想翻旧账，”
她放下茶盏：
“我可以把当年港商的联系方式给您。不过……”
她抬眼道：
“您确定要翻吗？”
李健成沉默了。
他想起父亲在监狱里写的信：
“健成，别学我。江湖路远，别让自己的手沾血。”
可他现在的手，早就沾了——
天霸物流的仓库里，还堆着三批没来得及处理的“特殊货物”。
“董小姐不想谈这些？”
他转移话题说道：
“那聊聊‘天行盟’吧。楚天华最近在城南搞什么‘江湖整顿’，抓了我三个分舵的兄弟。”
“天行盟不碰李家的生意。”
董强突然开口，他手里转着钢笔说道：
“楚先生说，那些兄弟涉嫌非法拘禁、收保护费，他只是依法办事。”
“依法？”
李健成冷笑说道：“楚天华的‘法’，是他自己定的。
上个月，他让人把‘毒蝎’老吴的货全扣了，说是‘黑货’。可老吴跟我说，那是给医院的药材。”
董海燕瞥了眼董强。
董强是她哥哥，也是青竹集团的执行总裁，最近在跟进智能医疗设备的研发。
她知道董强跟楚天华私交不错，但不至于帮着楚天华压李健成。
“李总要是觉得楚天华不讲道理，”
董海燕说：
“可以首接去报警。天行盟的人要是真犯了法，警察自然会处理。”
李健成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周，手下从局子里捞人，花了二十万，结果警察说“证据确凿，不予释放”。
他突然明白，董海燕和楚天华早就串通好了——一
个用商业手段压他，一个用江湖规矩制他，两面夹击。
“董小姐，楚天华，”
他将茶盏重重放下，茶水溅在桌上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
“我们没想赢。”
董海燕起身说道：
“我们只是想好好做生意，好好活着。”
李健成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抓起桌上的檀木匣子，重重拍在桌上：
“这是港商给我的‘补偿’。董小姐要是嫌少，我再加五百万。”
董海燕转过身，目光落在匣子上。
匣子里躺着块翡翠平安扣，水头极好，是她母亲的遗物。
三年前父亲坠楼时，她把平安扣塞给了保姆，后来被李健成的人搜走了。
“李总，”
她的声音发颤：
“这是我妈妈的遗物。”
李健成愣住了。
他想起那天搜查董家别墅时，保姆哭着求他：
“这是小姐最宝贝的东西，求您别拿走。”
他当时没当回事，只当是件普通的玉石。
“您要是想要，我让人给您找块更好的。”
他试图挽回：
“卡地亚的翡翠项链，或者……”
“不用了。”
董海燕转身走向门口：
“李总，该说的话，我想我己经说清楚了。”
“静庐”的后院种着几株腊梅，此时正零星开着花。
楚天华站在梅树下，手里捏着片花瓣，指节泛白。
老周站在他身后，抽着旱烟：
“李健成那小子，还是没明白。”
“他明白。”
楚天华将花瓣扔在地上：
“他只是不甘心。”
“那董小姐呢？”
老周问道：
“她今天那话，是真不想跟李家斗了？”
“她不是不想，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楚天华摸出乌鞘剑，轻轻擦拭着剑身：
“董氏现在做科技、做慈善，都是能写进教科书的事。跟李健成这种人纠缠，不值当。”
“可天行盟的兄弟被李家抓了三个。”
老周说道：
“阿坤昨天去医院换药，说肋骨断了三根。”
楚天华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阿坤救他时的样子——
三年前在仓库，阿坤用身体替他挡了一刀，鲜血溅在他脸上，温温的。
“让他们去查，”
他说道：
“李健成抓人，总得有理由。要是没理由，就让警察端了他的赌场。”
老周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楚天华叫住：
“对了，董小姐今天提到的‘太平洋矿业’，你去查查。
港商的背景，还有合同的公证记录。”
老周愣了愣：“您是觉得……”
“不确定。”
楚天华望着远处的天空说道：
“但董小姐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
同一时间，“天霸置业”的顶楼，李健成盯着窗外的雨幕。
小周站在一旁，递来份文件：
“李总，‘太平洋矿业’的港商找到了，他说合同是真的，但矿权己经转让给董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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