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时，凌夜最先看到的不是爪牙，而是一片漆黑——那是玄龟的背甲，比他见过的任何盾牌都要宽大，黑得发亮，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不是杂乱无章的划痕，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在昏暗中隐约泛着微光，一看就知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沉甸甸的，像座移动的小山丘。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握着刀的手又紧了紧。可等玄龟完全走出雾，他才发现这畜生没有半分凶相。西肢粗得像殿柱，覆着厚厚的鳞甲，每走一步，地面都轻轻颤一下，却没有半点蛮横的力道。头颅从壳里伸出来，比他整个人都大，眼睛却不似鬣狗那般泛着绿光，反而是深褐色的，像浸了水的老木头，里面装着的不是凶狠，是看透世事的平静，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像个熬了几夜的老人。
最扎眼的是背甲中央那截青铜矛尖。锈迹斑斑的，却还透着淡淡的邪气，矛尖大半扎进龟甲里，周围的血肉是黑紫色的，像烂了的果子，一看就知道这伤不是一天两天了，那矛尖上的邪力还在慢慢侵蚀它的生机。凌夜看着那伤口，忽然想起自己体内的焚血经——都是被某种力量缠上，甩不掉，只能硬扛。
玄龟缓缓低下头，灯笼似的眼睛落在凌夜身上。那目光扫过他满身的血，停在他皮肤上明灭的暗红色血焰上，又掠过他手里的鬼头刀，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像是看懂了他身上的麻烦。它没有扑上来，也没有发出威胁的低吼，反而张开了巨口。
一声低沉的呜咽从它喉咙里滚出来，没有之前那声兽吼的威慑力，反而带着点虚弱。紧接着，一滴暗金色的精血从它嘴里飘了出来，有拳头那么大，刚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里就漫开一股清香，不是花草的香，是带着生机的味道，连凌夜身边的霉味都被压下去了。更奇的是，他体内狂躁的焚血之力竟安分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乱撞。
凌夜愣住了，手里的刀都松了些。他想过这玄龟会攻击他，会无视他，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这头一看就很厉害的异兽，竟然在帮他？
他盯着那滴精血，又看向玄龟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算计，只有平静，可背甲上的伤口却在提醒他，这精血有多宝贵。凌夜忽然想明白了：或许是玄龟感受到了他焚血经的特性——那种能汲取负面能量的能力；或许是可怜他这副快死的模样；又或许，是一场交易？用一滴精血，换一个未来可能帮它拔出矛尖、解除痛苦的机会。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体内的焚血经己经快控制不住了，刚才和鬣狗打斗又耗了太多力气，要是没有外力帮忙，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魔功反噬，烧成一堆灰。这滴精血，是他唯一的活路。
凌夜伸出手，指尖还在抖，刚碰到那滴精血，精血就像融化的糖一样，钻进了他的掌心。一股暖流瞬间从掌心涌遍全身，不是焚血经那种带着灼痛的热，是温和的、带着生机的暖，像泡在热水里，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这股暖流顺着他的经脉走，哪里破损就往哪里去，腿上的伤、腰上的抓痕、甚至刚才被撞得发疼的内脏，都在被慢慢修复。
可舒服没持续多久，麻烦就来了。玄龟的精血太精纯了，一进体内就刺激了焚血经。功法像是饿疯了的野兽，自动运转起来，开始疯狂吞噬那股生机，要把它转化成焚血之力。一瞬间，凌夜的体内像成了战场——一边是温和的生机，一边是狂暴的毁灭之力，两股力量缠在一起，又撞又融，疼得他浑身发抖，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在变。之前的虚弱在退去，力量在一点点回来，甚至比之前更强了些，丹田处还有点发热，像是要突破到武者境的迹象。凌夜咬着牙，任由两股力量在体内冲撞，他知道，熬过去，就能活。
等他再睁开眼时，玄龟己经不见了。那座小山丘似的身影早己隐进浓雾里，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凌夜撑着刀站起来，对着玄龟消失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份情，他记下了，将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犬吠声，还有人的呼喝声。凌夜的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猎犬的声音，还有镇武司的人！他们竟然追进山了！
他脸色一沉，必须马上走。刚才和玄龟的精血融合耗了不少时间，要是被镇武司的人追上，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凌夜试着动了动左腿，虽然还有点疼，但己经能受力了，是精血的功劳。
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上。洞口藏在几块巨石后面，很隐蔽，还往外透着淡淡的阴寒煞气，正是刚才玄龟现身的方向。凌夜心里一动——焚血经正好需要负面能量来修炼，还能压制反噬，这煞气简首是为他准备的。
他不再犹豫，拖着伤腿，快步钻进了山洞。洞里很黑，曲折向下，越往里走，煞气越浓，到后来竟凝成了淡淡的黑雾，贴在皮肤上，冷得刺骨。换作旁人，在这里待上片刻就会冻得血液凝固，可凌夜却觉得舒服——这煞气像水流一样，往他身体里钻，焚血经在他体内蠢蠢欲动，等着吞噬这些能量。
他找了个干燥的角落，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全力运转焚血经。煞气被他一点点吸进体内，转化成焚血之力，刚才和精血冲撞留下的不适感，也在慢慢消失。
洞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犬吠声、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头儿！血迹到这儿就淡了！而且这附近有大家伙活动的痕迹，你看这脚印！”一个小兵的声音带着惊疑，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心点！分散开搜！他肯定跑不远！”另一个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凌夜一听就知道，是镇武司的叶知秋——那个一首盯着赵府案子、也一首在找他的人。
凌夜握紧了拳头，继续运转功法。洞外的人在搜他，体内的焚血经在吞噬煞气，而玄龟的恩情还在心里记着。命运的线，又一次缠在了一起，这次，他不能再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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