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将军府的地窖，是时间遗忘的角落。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腐烂的霉味与泥土的腥气。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盏摇曳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布满蛛网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仿佛无数沉默的鬼魂在窃窃私语。
苏砚卿靠坐在一堆废弃的麻袋上，身上还沾着矿洞的泥灰与血污，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燃烧的炭火。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包被黑衣人塞入白色粉末的蜂蜡拓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霍临站在她对面，玄甲上的尘土与血迹尚未擦拭，左肩的伤口在刚才的剧烈行动中再次崩裂，暗红的血迹正缓缓洇开，但他仿佛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钉在苏砚卿手中的那包东西上。
“将军，就是它。”苏砚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在矿洞塌陷的混乱里，有人把它塞进了我的拓片下面。”
霍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苏砚卿将那包东西递了过去。霍临接过，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油纸，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凶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角，露出里面细如尘埃的白色粉末。
就在这时，地窖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被从外面推开。一个枯瘦的身影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正是女医官林婆子。她捧着一个老旧的药箱，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地窖里的两人和那包东西时，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将军。”林婆子低下头，声音干涩。
“林婆子，看看这是什么。”霍临将油纸包递了过去。
林婆子放下药箱，取出银针，屏住呼吸，用针尖蘸取了极少量白色粉末，然后将其凑到油灯的火苗上灼烧。
粉末没有熔化，而是瞬间焦黑，一股刺鼻的、类似杏仁的苦味伴随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气，在地窖中迅速弥漫开来。
林婆子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一片惨白，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将军……”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是‘砒霜’！不，不对……这味道里还混着一股甜腥，像是……像是‘明矾’和‘朱砂’的混合物。”
“明矾？！”苏砚卿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那不是……”
“正是。”林婆子沉重地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军中配给营妓的‘避孕药丸’，主要成分就是明矾。但这东西……这混合物更纯，毒性也更强。这是‘药灰’，将军！是权贵们用废药渣子提炼出来的毒！”
地窖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霍临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他们想用这包‘药灰’，坐实你‘用妖术杀人’的罪名。一旦你拿出拓片，上面沾着‘药灰’，你就是‘以药为凶器’的妖女。”
苏砚卿愣住了，随即，一丝冰冷的笑意缓缓爬上她的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好一招‘杀人诛心’。”她轻声说，仿佛在赞叹一件艺术品，“毁了我的证据，再用我的‘证据’来杀我。周明远，你可真是个‘人才’。”
“他这是在逼我们动手。”霍临的剑眉紧锁。
“不，”苏砚卿抬起头，目光如炬，首视着霍临，“他不是在逼你动手，他是在逼我……入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将军，既然他们想用‘药’来害我，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霍临的眉头锁得更紧。
苏砚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中闪烁着猎手发现猎物破绽时的兴奋光芒：“他们把‘药’变成了毒，用来对付我。那我就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看，他们口中的药，本身就是一种‘毒’！”
她指着林婆子的药箱：“明日，让我去医帐。我要以‘陈默’的身份，去‘诊治’那些营妓的‘不孕之症’。我要光明正大地接触那些‘明矾’，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些所谓的‘药’，是如何摧残一个女人的身体，如何悄无声息地夺走她们的未来！”
“我要把他们的药灰，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霍临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满身尘土，脸色苍白，却仿佛身披战甲，手持利刃，准备冲向最危险的战场。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火焰——那不是被逼到绝境的绝望，而是一种要将整个黑暗世界都点燃的决绝。
许久，他缓缓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放在苏砚卿面前的木箱上。
油灯的光，映在冰冷的刀刃上，闪过一道寒芒。
苏砚卿握紧那包“药灰”，又看向那把匕首。撬开他们的嘴，再把这药，灌进他们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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