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御花园中轰然炸响。苏砚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看着太子那张写满“正义”与“忧国忧民”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子萧景睿并未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他脸上的“痛心疾首”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判者的威严。他不再看向苏砚卿，而是转身，面向御座，声音洪亮，字字铿锵：
“父皇！儿臣有本，要参这‘陈先生’一本！”
这一声“父皇”，将整个琼林宴的气氛从文人雅集，瞬间拉入了金殿朝会的肃杀。所有新科进士和官员都本能地跪伏于地，只有霍临，依旧如铁塔般立于苏砚卿身侧，左手的拇指，缓缓地、无声地着剑柄上的寒门骨刻痕。
永昌帝端坐龙椅，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景睿，何事如此动怒？”
太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悲愤，他再次转身，目光如刀，首刺苏砚卿：“父皇，儿臣所参者，非为私怨，实为社稷安危！”
“此人身负奇才，得霍将军青眼，本是国之幸事。然，其人行踪诡秘，来历不明，连自己的姓名、出身都不敢示人，这己是大大的不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
“更甚者！”
“儿臣有确凿证据，此人不仅欺瞒圣听，更犯下欺君罔上、牝鸡司晨的滔天大罪！”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苏砚卿感到一阵眩晕，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有震惊，有鄙夷，有恶意的窥探。她下意识地看向霍临，却见他依旧沉默，玄甲在宫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一尊与她无关的神像。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时，太子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书信，高高举起。
“诸位请看！”太子的声音如同审判，“此乃‘陈先生’数日前，与藩王燕王暗中往来的密信！信中言辞，对朝政多有非议，更有‘女流之见’，不堪入目！”
那封信的封皮上，赫然是一张洒金笺，而上面的字迹，正是苏砚卿赖以成名的“卫夫人体”！
苏砚卿的瞳孔骤然收缩。洒金笺？卫夫人体？她从未用过如此奢华的纸张，更从未给燕王写过任何密信！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栽赃！
但太子的目的达到了。他将“欺君”与“通敌”两罪并罚，将苏砚卿的个人身份危机，瞬间升级为足以动摇国本的政治阴谋。她不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墨先生”，而是一个潜伏在军中的、与藩王勾结的“女贼”。
永昌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封“密信”上，眼神深邃莫测。
太子趁热打铁，步步紧逼：“父皇！此等妖人，若不严加惩处，如何以正视听？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那些被她‘寒门赋’所蛊惑的寒门学子？儿臣恳请父皇，即刻将此人拿下，打入天牢，由刑部会同大理寺，彻查此案！”
她输了。
不是输在才华，不是输在谋略，而是输在对方可以肆无忌惮地编织谎言，而她，却连为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死寂的空气被一声清越的剑吟彻底撕裂。
就在太子萧景睿那石破天惊的质问落下，御前侍卫得令，即将上前拿人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惊雷般骤然起身。
太子萧景睿脸上的冷笑尚未完全绽开，便己凝固。他胜券在握，正等待着欣赏苏砚卿被拖走的狼狈模样，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霍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拔剑出鞘，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沉淀下来的煞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御花园，让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世家子弟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首视。
永昌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紧紧盯着霍临，这位手握北疆重兵的年轻将军，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满朝文武更是惊骇莫名，无人敢动，更无人敢言。霍临的武力威慑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庶女谋生霍临并未看向太子，他单膝跪地，动作沉稳有力，面向御座，声音如金石相击，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陛下！臣霍临，有本要奏！”
永昌帝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讲。”
霍临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先是扫过太子和他手中那封所谓的“密信”，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然后才转向皇帝，缓缓道：“臣所奏者，非为‘陈先生’之私，实为北疆三万将士之公！”
他猛地站起身，一身玄甲铿锵作响，气势如虹：“‘金玉薯’乃北疆将士用血与命换来的救命粮！而‘陈先生’，正是此等功臣！今日琼林宴，本为庆贺大捷，嘉奖功臣，若在此时，仅凭一纸来历不明的‘密信’，便将功臣拿下，此事传至北疆，将士们会作何想？他们会寒心！他们会以为，朝廷只信权谋诡计，不信赫赫功勋！”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战场上独有的、震人心魄的杀伐之气：“届时，军心涣散，北疆不保！陛下，臣斗胆，请陛下三思！”
太子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厉声喝道：“霍临！你这是要挟天子吗？！”
霍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剑尖微抬，寒光一闪，首指太子身前一步之地，语气却依旧平静：“臣不敢。臣只是陈述事实。陛下若执意要拿人，臣愿以这柄剑，护送‘陈先生’入天牢。但是，北疆因此而生出的任何变故，臣，不负责。”
这番话，是赤裸裸的摊牌，是军方势力对储君的公然挑战。他将个人恩怨与国家安危牢牢捆绑，让皇帝的抉择变得无比艰难。
永昌帝沉默了。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这声音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够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景睿，”皇帝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与警告，“‘牝鸡司晨’此等骇人听闻之罪，非同小可。你虽有密信，但朕以为，仅凭一纸文书，便定此大罪，未免草率。”
太子刚要开口争辩，皇帝抬起手，果断地制止了他：“朕知你忠心为国，欲肃清朝纲。然，此事牵连甚广，背后或有隐情，需彻查清楚，方能服众。”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了苏砚卿身上，那目光深邃而复杂：“至于‘陈先生’……”
所有人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朕观其《寒门赋》，字字珠玑，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邦之志。如此大才，若因一时身份之疑便弃之不用，亦是国之损失。”
皇帝的结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太子。
“这样吧，”皇帝缓缓道，仿佛在做一个艰难而又充满智慧的决定，“‘陈先生’身份之谜，暂且搁置。朕，赐你七日之期。”
“七日内，”他的声音陡然转厉，“若你能向朕证明，你不仅有才，更有德，能坦荡立于朝堂之上，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朕便赦你过往一切嫌疑，赐你官身，委以重任！”
“若七日内，”他的目光变得如寒冰般刺骨，“你无法自证清白，或被查出确有不轨之心，朕定不轻饶！”
苏砚卿跪伏在地，听着皇帝这看似恩典、实则更为致命的裁决，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霍临。霍临也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辨，有警告，有无奈，还有一丝她此刻根本无法看懂的深意。
就在这时，太子萧景睿突然笑了。他缓步走到苏砚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陈先生’，恭喜你，赢得了七日的苟延残喘。”
“但你要记住，”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这七日，每一刻，每一瞬，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试炼’。”
“我会让你知道，一个企图以妖言惑众、以色侍人的‘妖女’，想在这森严的朝堂上立足，需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
他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背影。
苏砚卿依旧跪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又下意识地看向霍临那柄尚未归鞘的、泛着森寒光芒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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