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司的皂角味混着血腥气，在巷口就呛得人发闷。苏卿晚将粗布帽檐压得极低，灰布短打沾着刻意蹭来的泥污，混在扛着水桶的杂役堆里，像粒不起眼的沙。腰间藏着把银簪，是此刻唯一的防身之物。
牵机散的解药配方藏在西库《毒经》的倒数第十七页，老刘说过。可魏坤定是加派了人手看守，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 只能智取。
穿过前院时，几个穿灰布袍的仵作正围着口铜盆洗手，盆里的水泛着暗红，飘着些碎肉渣。他们的袖口都绣着三瓣梅暗纹，看见苏卿晚这 “杂役”，眼皮都懒得抬。
“快点干活！耽误了魏大人的事，仔细你们的皮！” 管事的呵斥声从回廊传来，苏卿晚赶紧低下头，跟着其他杂役往后院走。眼角的余光瞥见西库的门紧闭着，两把铜锁交叉锁着，门口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腰间的刀在阴光下闪着寒芒。
果然看得分外紧。
绕到后院的伙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哀求：“…… 这卷宗不能烧啊大人…… 是苏大人当年亲手交给我的……”
是老刘！
苏卿晚心里一紧，借着添柴的由头推开虚掩的木门。灶膛的火光映出幅惨烈的景象：白发苍苍的老仵作被按在地上，后背的灰布袍沾着脚印，嘴角淌着血丝。踹他的护卫正抬脚要再踢，脚边堆着些撕烂的纸页，显然是从卷宗上扯下来的。
“废物！” 护卫啐了口，“连具尸体都验不明白，留着这些破纸给谁看？魏大人说了，所有跟苏家有关的东西，都得烧！”
老刘佝偻着背，像棵被狂风压弯的枯树，怀里却死死护着卷泛黄的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能烧…… 这是证据……”
苏卿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下。老刘怀里的，定是能证明苏家清白的卷宗！当年父亲入狱前偷偷见他，定是把什么关键证据交托给了他！
“还敢嘴硬！” 护卫扬起脚就要再踹。
“住手！” 苏卿晚突然开口，将手里的柴禾往灶膛里一扔，火星溅得老高。
护卫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个 “杂役”，顿时怒道：“哪来的臭小子？敢管爷爷的事？”
“不敢管事。” 苏卿晚故意粗着嗓子，往灶里添了把柴，“只是魏大人吩咐过，伙房的火不能灭，耽误了煮药，小的们可担待不起。”
这话果然管用。护卫骂骂咧咧地收回脚，指着老刘的鼻子：“算你运气好！再敢藏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罢，他悻悻地走了。苏卿晚赶紧扶起老刘，他的后背滚烫，显然是受了内伤。“刘叔，你怎么样？”
老刘浑浊的眼睛愣了愣，看清苏卿晚帽檐下的脸时，突然浑身一震：“你是…… 苏家小姐？”
苏卿晚慌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小声。灶膛的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满脸的震惊和激动。“小姐…… 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醒来缘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我来拿牵机散的解药配方。” 苏卿晚压低声音，帮他擦去嘴角的血，“刘叔，你怀里的卷宗……”
老刘下意识地把卷宗往怀里紧了紧，眼神变得坚定：“是你父亲留下的验尸记录。当时魏坤伪造证据，害死苏家满门，这上面记着他用的手法……”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好不容易才缓过气：“…… 还有魏柔的尸体…… 我验过了，不是中毒死的…… 是被活活掐死的…… 掐痕和萧二公子的指节吻合……”
苏卿晚的心猛地一沉。魏柔果然是萧云杀的！
“卷宗我藏在西库的通风口了。” 老刘攥着苏卿晚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人发疼，“小姐快走…… 魏坤的人快来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刘脸色骤变，突然抢过苏卿晚手里的柴禾，往她手里塞了卷东西：“这是解药配方…… 我抄下来的…… 快走！就说我拒捕袭人才烧了伙房！”
他不等苏卿晚反应，抓起灶边的火钳就往护卫刚离去的方向冲，嘴里喊着：“我跟你们拼了！”
“刘叔！” 苏卿晚眼眶一热，攥着那卷救命的配方，看着他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火光里。
身后传来 “轰” 的巨响，是老刘推倒了柴堆，火舌瞬间舔上屋顶。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苏卿晚知道这是他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咬着牙转身冲进火海，从后窗翻了出去。
验尸司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苏卿晚跑在巷子里，怀里的配方烫得像团火。老刘的嘶吼声、护卫的怒骂声、卷宗燃烧的噼啪声…… 在身后渐渐远去，像场悲壮的落幕。
她知道，老刘怕是活不成了。
他用自己的命，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给了苏家洗刷冤屈的可能。
攥紧配方的手微微发颤，泪水混着烟灰滑落，在脸上冲出两道痕。刘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真相回来。
西城门的守卫被验尸司的火光吸引，检查松了许多。苏卿晚混在逃难的人群里出了城，回头望时，那片火光还在燃烧，像老刘不屈的灵魂，在暗夜里亮得惊人。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苏卿晚展开老刘抄的配方，字迹虽然潦草，却字字清晰。看到最后一味药时，她突然愣住了 —— 是 “月魂草”。
这种草只在北境的黑风口生长，正是蛮族的栖息地。
看来要拿到解药，必须去黑风口一趟了。
苏卿晚将配方小心地折好，藏进青铜镜的夹层里。镜背的缠枝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玉簪上的 “云” 字遥遥相对。
北境的路还很长，阴谋像张密不透风的网。但她知道，只要手里握着真相，握着这些用性命换来的证据，就一定能走到终点。
马车碾过石子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像在为牺牲的人默哀。苏卿晚望着窗外的月色，在心里默念：刘叔，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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