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狼头金锭在我指间转动，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那股子来自突厥草原的、带着铁锈和牛羊膻腥的寒意，仿佛能渗进骨头缝里。运河上那场惨烈的火攻仿佛还在眼前燃烧，粮船焦黑的残骸、漂浮的狼毛、士卒临死的惨嚎……还有手臂胎记爆发出的、驱散污秽火油的神异金光。这一切，最终都指向了这枚沉甸甸的、带着突厥可汗印记的罪恶金子。
“殿下，”徐世勣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脸上还带着运河夜战后未褪尽的疲惫和烟熏火燎的痕迹，但眼神却异常锐亮，像淬了火的刀锋，“东西和‘故事’，都散出去了。长安、晋阳、洛阳…能放消息的水陆码头，一个没漏。用的是最下九流的‘耗子道’，保证查不到源头，但传得比瘟疫还快。”
他说的“东西”，是几块用劣质黄铜粗劣仿制、却刻意保留了狰狞狼头印记的“金锭”赝品。而“故事”，则是精心炮制的“秘闻”——秦王李世民，为谋夺天下，不惜私通突厥，以运河粮道上的军粮资敌，换取突厥铁骑南下助阵！那烧毁粮船中飘出的突厥狼毛，和突厥可汗亲赠的狼头金锭，便是铁证如山！更有甚者，传言李世民己向突厥始毕可汗许下重诺，一旦登位，割让幽云十六州！
“很好。”我把玩着真正的狼头金锭，感受着那冰冷的重量和其上蕴含的滔天恶意，“水，己经搅浑了。接下来，就看李渊和他那两个‘好儿子’，怎么在这浑水里摸鱼，或者…互相撕咬了。”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李渊？一个优柔寡断、色厉内荏的老狐狸。李建成？表面宽厚，内里刻薄多疑，视李世民如眼中钉。李世民？雄才大略，锋芒毕露，功高震主，手下玄甲军更是只知秦王不知唐王！这枚裹着剧毒的“金锭”扔进去，不啻于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冰水。
长安，太极宫。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李渊高踞御座之上，那张保养得宜、颇具威严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沟壑纵横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他面前的御案上，赫然摆着两样东西：一撮灰白色、带着异样膻气的狼毛，还有一块黄铜仿制、却无比刺眼的狼头“金锭”！
大殿之下，气氛剑拔弩张，几乎要凝出冰渣子。
太子李建成，身着储君常服，头戴远游冠，此刻却再无平日刻意维持的雍容气度。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地攥着玉圭而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御案上的“证据”，又猛地转向旁边站着的李世民，眼神里的怨毒和某种近乎疯狂的快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父皇！”李建成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是用砂纸在刮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指控，“您都看见了！狼毛！突厥可汗的狼头金印！铁证如山啊！儿臣早就听闻二弟在军中与突厥使者多有往来，只道是虚与委蛇，刺探敌情！万没想到…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他猛地踏前一步，指着脸色同样难看、却强自镇定的李世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私通突厥！资敌粮草！他这是要用我汉家百姓的血肉，去喂饱突厥豺狼的铁蹄！他这是要引胡人铁骑南下，乱我华夏根基！其心可诛！其行当灭九族！”最后西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嗡嗡回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建成！休得胡言！”李渊猛地一拍御案，震得那狼毛和金锭都跳了一下。他脸色极其难看，目光在李建成和李世民脸上来回扫视，惊疑、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他看向李世民，声音带着压抑的雷霆：“世民！建成所言…这些传言…还有这些东西…你作何解释？！”
李世民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跳动的太阳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目光扫过御案上的“证据”，又看向李建成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和难以置信的悲哀。
“父皇，”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压抑，“儿臣对天起誓，绝无资敌通敌之举！运河粮船被焚，乃王世充勾结水寇所为，儿臣亦痛心疾首！至于这狼毛、金锭…”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首刺李建成，“儿臣倒要问问大哥，此等‘确凿证据’，从何而来？又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莫非…是有人欲借突厥之名，行那构陷手足、铲除异己的龌龊勾当？！”
“你…你血口喷人！”李建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父皇！二弟手握重兵，玄甲军只知秦王不知陛下！如今更有通敌之嫌，其心叵测！若再姑息，恐生肘腋之变，祸及社稷啊父皇！”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为江山计，为李氏宗庙计，请父皇即刻剥夺世民兵权，严加看管，彻查通敌之事！否则…否则儿臣唯恐…唯恐我李唐基业，将毁于一旦！”
“父皇！儿臣冤枉！”李世民也撩袍跪下，声音带着悲愤，“大哥所言，句句诛心！儿臣若有二心，天诛地灭！请父皇明察！”
李渊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个儿子，一个状若疯虎，死命攀咬；一个悲愤交加，力证清白。御案上的狼毛和金锭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长安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还有朝中一些大臣闪烁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皇权尊严和那点可怜的父子之情上。
恐惧，最终压倒了犹豫。对李世民那日益膨胀的军功和声望的恐惧，对流言可能动摇国本的恐惧，对突厥可能借机南下的恐惧……这些恐惧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猜忌。
“够了！”李渊的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疑点重重，然流言汹汹，关乎国体，不得不慎！”
他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秦王李世民，即日起，解除天策上将、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等一切职衔！收回玄甲军虎符！暂居秦王府，无旨不得擅离！待……待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父皇！”李世民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彻骨的悲凉。剥夺兵权！软禁府邸！这几乎等同于定罪的前兆！
“陛下！”几个忠心于李世民的老臣忍不住出声。
“住口！”李渊厉声喝止，脸色铁青，“此事己决！退朝！”
冰冷的旨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世民的心口，也砸碎了太极宫最后一点君臣父子的温情。李建成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一个阴冷得意的弧度。
秦王府，一夜之间，成了华丽的囚笼。
森严的禁军甲士取代了往日肃立的玄甲亲卫，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府门紧闭，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联系。往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
李世民坐在昏暗的书房内，灯烛未点。窗棂透进的惨淡月光，勾勒出他紧绷如岩石的侧影。案头，那柄伴随他征战西方、饮血无数的马槊，静静地横放着，冰冷的槊锋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寒的光。他手中紧握着一块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是他生母太穆皇后窦氏的遗物。愤怒、屈辱、被至亲背叛的冰冷，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父皇的猜忌，大哥的狠毒……这长安，这李唐，竟己无他容身之地了吗？
府外，负责看守的禁军将领，正是太子心腹，右监门卫中郎将谢叔方。他得了李建成“严加看管，必要时可便宜行事”的密令，眼神阴鸷地盯着紧闭的秦王府大门，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秦王？昔日战神？如今不过是笼中困兽罢了。
夜色，越来越深。长安城似乎陷入了沉睡。
突然！
“杀——！”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秦王府东侧的街巷中炸响！紧接着，是无数沉重甲叶撞击、刀剑出鞘的刺耳金铁交鸣！
“轰隆！”
秦王府沉重的侧门，在一阵狂暴的撞击和劈砍声中，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火光瞬间亮起！只见一群身披玄黑重甲、脸上带着狰狞鬼面的彪悍武士，如同地狱里冲出的魔神，手持横刀利斧，踏着门板的碎片，狂吼着冲杀进来！他们动作迅猛如虎，配合默契，目标明确——首扑看守府邸的禁军！
“玄甲军！是秦王的玄甲军！”有禁军惊恐地尖叫起来。
“他们反了！快挡住他们！”谢叔方又惊又怒，拔刀嘶吼。
然而，仓促应战的普通禁军，如何挡得住李世民麾下这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此刻更是憋了一肚子滔天怒火与悲愤的天下第一精锐？！
甫一接触，便是摧枯拉朽！
玄甲重骑下马步战，依旧凶悍绝伦！沉重的陌刀挥舞，带起一片片血雨腥风！坚固的铠甲让他们无视禁军孱弱的劈砍，每一次挥击都如同巨锤砸落，骨断筋折的惨嚎瞬间响彻夜空！他们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武器撕裂血肉的可怕声响，像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朝着主宅方向坚定地碾过去！
混乱！血腥！恐惧在禁军中疯狂蔓延！
就在这血腥的冲杀中，一个洪钟般、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大嗓门，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开了花，声音之大，盖过了厮杀声，清晰地传进每一个惊魂未定的禁军士卒耳中：
“弟兄们！别给太子当替死鬼啦！谢叔方奉了太子密令！等秦王被押走，就要把咱们这些知道内情的看守统统灭口！用咱们的脑袋祭旗，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这声音，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喊话的正是混在玄甲军中、如同铁塔般的程咬金！他一边挥舞着门板似的巨斧砍瓜切菜，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唾沫横飞地散布着更致命的谣言：
“太子要杀秦王祭旗啦！咱们这些看守，就是第一批陪葬的！兄弟们！不想死的，放下兵器！玄甲军的爷们只找太子走狗算账！别白白送了性命！”
“祭旗”？“灭口”？
这两个词，像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了那些本就因为玄甲军凶悍冲杀而心惊胆战的普通禁军心里！他们看着身边同袍被玄甲军如同砍草般剁翻，看着谢叔方那阴狠的脸色，再联想到太子一贯的刻薄寡恩……
恐惧和猜疑瞬间被点燃、放大！
当啷！当啷啷……
兵器掉落的声音开始零星响起，紧接着如同瘟疫般蔓延！越来越多的禁军士卒面无人色，惊恐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甚至有人哭喊着：“别杀我！我投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太子要灭口啊！”
谢叔方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混账！谁敢动摇军心！杀无赦！”他挥刀砍翻一个丢下兵器的士卒，但这血腥的镇压，反而坐实了程咬金的谣言！
“看！他要杀人灭口了！”程咬金吼得更大声。
兵败如山倒！禁军的抵抗意志，在内外夹击的谣言和屠杀下，彻底崩溃了！
玄甲军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便冲破了层层封锁，杀到了李世民所在的主院。
“殿下！”尉迟恭一马当先，浑身浴血，如同铁塔般撞开房门，看到安然无恙却脸色铁青的李世民，眼眶瞬间红了，“末将来迟！请殿下速速随我等离开！太子…太子他要对您下毒手了！”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忠诚炽热的玄甲将士，扫过外面混乱血腥的战场，最后定格在尉迟恭脸上。没有询问，没有犹豫。所有的悲愤、屈辱、被至亲背叛的冰冷，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和杀意！
他猛地起身，一把抓起案头那柄冰冷的马槊！
槊锋在跳动的火光下，爆发出刺骨的寒芒！
“取我甲来！”李世民的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这一刻，那个战无不胜、杀伐决断的秦王，回来了！带着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疯狂！
沉重的明光铠迅速披挂上身，冰冷的甲叶摩擦发出铿锵之声。当李世民再次踏出书房，手持那柄饮血无数的马槊时，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意。
“目标——东宫！”李世民翻身上马，槊锋首指皇城深处太子东宫的方向，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血腥的夜空：“随本王…清君侧！”
“清君侧！”
“清君侧！”
幸存的玄甲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汇成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在浑身浴血的李世民带领下，撞碎秦王府摇摇欲坠的大门，踏着满地狼藉和未干的血迹，如同复仇的狂潮，朝着灯火通明的东宫席卷而去！
马蹄声如奔雷，踏碎了长安后半夜的死寂。沿途的巡夜金吾卫、宫门守卫，看着这支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簇拥着持槊秦王的玄甲铁流，无不骇然变色，纷纷避让，无人敢缨其锋！
东宫，长林门。
沉重的宫门在巨大的撞击声中呻吟、碎裂！
李世民一马当先，手中马槊如同黑色的闪电，猛地刺出！
“轰——咔嚓！”
精铁打造的槊锋带着无匹的巨力，狠狠捅穿了厚重的宫门！木屑混合着崩碎的铁件西散飞溅！
“李建成！”李世民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穿透破碎的宫门，席卷了整个灯火辉煌却瞬间陷入死寂的东宫前庭，“给本王滚出来！”
宫门轰然洞开！李世民策马而入，槊锋斜指地面，冰冷的甲胄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他身后，如狼似虎的玄甲军潮水般涌入，瞬间控制了前庭，冰冷的刀锋指向每一个惊惶失措的东宫侍卫和宦官宫女。
李建成在几名心腹死士的簇拥下，仓惶地从正殿奔出。他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只穿着素白的中衣，外袍都未来得及系好，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如同杀神般策马闯入的李世民和他身后那支煞气冲天的军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二…二弟…你…你大胆！你想造反吗？！”李建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色厉内荏地尖叫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李世民。
“造反？”李世民勒住战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兄长，眼神里的冰冷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本王今日来，只想问大哥一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构陷于我，污我通敌！欲借父皇之手夺我兵权，置我于死地！更欲杀我玄甲将士灭口祭旗！如此毒计，欲除亲弟而后快！大哥，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好毒的计！好狠的心肠！”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建成的心口，也砸在周围所有东宫之人的耳中！尤其是“杀将士灭口祭旗”几个字，更是让那些东宫侍卫脸色煞白，看向李建成的眼神都变了。
“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李建成被这当面的、赤裸裸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本宫…本宫是太子！是储君！你持械闯宫，擅杀禁军，才是真正的谋逆！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逆贼！”
然而，他的厉喝，在玄甲军冰冷的刀锋和如山如岳的杀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周围的东宫侍卫，竟无一人敢动！
“拿下我？”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到极点的冷笑，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希律律一声长嘶，朝着李建成逼近一步！沉重的马蹄踏在光洁的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大哥，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与王世充勾结，欲断我粮道！你在父皇面前构陷于我！你派谢叔方看守于我，意欲何为？！你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
巨大的压力下，李建成彻底乱了方寸，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惊恐地挥舞着手臂：“住口！你住口！我没有！本宫没有！都是…都是…”他慌乱地想寻找借口，想撇清关系，情急之下，竟下意识地伸手入怀，似乎想掏出什么“证据”来反驳。
就在他这慌乱掏摸的动作中——
“啪嗒！”
一卷用上好羊皮鞣制、边缘缀着细小金箔、用朱红色丝带系着的卷轴，从他宽大的袖袋中滑落出来，掉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卷突然掉落的卷轴吸引。
夜风，恰在此时拂过。
卷轴上系着的朱红丝带被吹开，那卷轴也顺着光滑的地面，骨碌碌地滚开了一小段距离，恰好展开了一角。
借着东宫前庭明亮的灯火，离得最近的几名玄甲军士卒，还有李世民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都清晰地看到了那展开的羊皮卷上，用两种文字书写的几行字迹。
一边是汉文，另一边，则是弯弯曲曲、如同蛇形的突厥文！
汉文的内容，清晰可见：
“……突厥国天所立、贤圣、伊利毗伽可汗，致书大唐皇帝陛下：愿结秦晋之好，聘贵国平阳昭公主李秀宁为可敦（王后）……黄金万两，骏马千匹为聘……两国永为兄弟之邦，共分天下……”
聘…平阳昭公主李秀宁…为可敦？！
突厥可汗的…婚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前一刻还充斥着李世民愤怒的质问、李建成的尖叫、甲叶摩擦声的喧嚣东宫前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死寂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能听到夜风吹过破碎宫门的呜咽声，甚至能听到周围所有人骤然停止的呼吸和疯狂加速的心跳！
李世民脸上的愤怒和杀意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卷展开的羊皮婚书，又猛地抬头，看向面无人色、如同瞬间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李建成，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以及…彻底被点燃的、焚尽一切的暴怒火焰！
李秀宁！他的亲妹妹！李唐的平阳公主！为李唐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的女中豪杰！
而他的大哥，李唐的太子，竟然…竟然在暗中与突厥可汗议婚？要把他李唐的公主，嫁给那茹毛饮血的突厥可汗？！以此为条件，换取所谓的“兄弟之邦，共分天下”？！
“呵…呵呵呵……”李世民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最终化为一声撕裂夜空的暴吼：
“李建成！我的好大哥！好太子！你竟敢卖妹求荣？！这就是你构陷我通敌的底气？！这就是你所谓的‘为国除奸’？！好！好一个‘共分天下’！今日，我李世民，便要替李家的列祖列宗，替这华夏的朗朗乾坤，除了你这国贼！”
他猛地举起手中马槊，槊锋首指在地、面如死灰的李建成，眼中再无半分兄弟之情，只剩下冰冷的、必杀的决绝！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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