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的城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呻吟，每一次开合都带下簌簌的灰土。关隘内，残兵败卒和惊魂未定的百姓挤作一团，空气里混杂着血腥、汗臭和草药苦涩的绝望气味。我们刚打退一波试探性的进攻，唐军退潮般撤下，在关外那片被踩得稀烂的冻土上，留下几堆还在冒烟的焦黑残骸和零星散落的尸体。
尉迟恭靠在冰冷的墙垛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他黑铁般的脸颊往下淌，滴在脚下冻结的血冰上。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他奶奶的…李世民那小子…邪门了！”
邪门。这个词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琼脸色依旧苍白，肩头被粗麻布胡乱捆扎着，渗出的血己经发黑。他死死盯着关外远处那片重新开始蠕动的黑色潮水，眼神锐利如鹰隼，却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悸。“不是邪门…”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入魔了。”
入魔。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城头死寂的空气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黑色军阵的中心。那里，一匹通体如墨、唯有西蹄雪白的雄骏战马格外显眼。马背上的人，身披玄黑重甲，手持一柄造型狰狞的巨型马槊。正是李世民。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粘稠冰冷的压力正从那片区域弥漫开来，如同附骨之蛆，让人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他猛地抬起了头！
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了混乱的战场气息，狠狠扎了过来！目标——正是关墙上指挥若定的杜如晦！
嗡！
所有人都感觉脑子一懵！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砸中了太阳穴！
杜如晦更是如遭雷击！他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金纸！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幸亏旁边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军师！”
“杜先生！”
惊呼声西起！恐慌瞬间蔓延！
“保护军师！退下去！”我厉声嘶吼，心沉到了谷底。那一眼！仅仅是一眼！隔着如此距离，竟有如此威力？！那还是人的眼睛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惊骇，关外的唐军阵中，陡然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嗜血的冲锋号角！
“杀——！！！”
这一次，冲锋的箭头不再是精锐的玄甲军，而是被驱赶在前排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大多是沿途被裹挟的百姓，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被身后的唐军刀枪逼迫着，哭嚎着、踉跄着，涌向虎牢关的城墙和护城河！
而在这些无辜流民的后方，是重新整队、杀气腾腾的唐军主力！李世民策马立于阵前，那只彻底变成纯黑、如同深渊般毫无反光的左眼，冰冷地注视着前方。他手中的马槊微微抬起，指向关墙。
“放箭！快放箭！”尉迟恭目眦欲裂，对着城头的弓弩手嘶吼。
箭雨稀稀拉拉地落下，射倒了一些冲在最前面的流民。但更多的流民被后面的唐军驱赶着，如同潮水般涌到了护城河边！有人被挤落冰冷的河水，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人开始徒手攀爬城墙，指甲在冰冷的砖石上抓出血痕！
“不能放他们上来！放滚木！倒火油！”守城将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狠厉。
滚木礌石轰然砸下！烧沸的火油顺着城墙泼洒！城下瞬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绝望的哭嚎、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人体被砸碎的闷响…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然而，这惨烈的一幕，似乎更加刺激了唐军后方那尊“魔神”！
李世民胯下的战马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那只漆黑的魔瞳骤然亮起，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深渊中燃烧！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横扫战场！
“啊——！”
“杀！杀光他们！”
“肉！给我肉！”
唐军阵列中，一部分士兵突然变得极其狂暴！双眼赤红，口角流涎，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分敌我地疯狂砍杀！他们冲入混乱的流民群中，如同饿狼扑入羊群，刀光闪过，残肢断臂横飞！甚至互相撕咬啃噬！场面血腥恐怖到了极点！
这不再是战争！这是彻头彻尾的屠杀！是人间炼狱在虎牢关下上演！
“疯了…都疯了…”一个年轻的守城士兵看着关下那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手中的长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瘫坐下去，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血色黄昏，一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混乱的战场边缘，带着满身风尘和血腥，疯狂地冲向虎牢关南门！
“报——！！！八百里加急——！！！”
嘶哑的、带着无尽惊恐的吼声，穿透了城下的喧嚣！
传令兵被连拖带拽地拉上城头，他浑身浴血，铠甲破碎，显然是经历了惨烈的厮杀才冲到这里。他顾不上喘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举起一个用火漆封得死死的、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铜筒！
“殿下…长安…长安急报！”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城西…城西乱葬岗…昨夜…昨夜…”
他剧烈地喘息着，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言语。
“说！”我一把夺过铜筒，指尖冰凉。
传令兵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一个…一个用白骨垒起来的祭坛！上面…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百个…一百个不到十岁的娃娃！心口…心口全被掏空了！血…血顺着祭坛往下淌…冻成了…冻成了红色的冰溜子！邪门…太邪门了！是…是冲着秦王…不！是冲着那邪眼来的！”
轰！
仿佛一道炸雷在城头炸开！所有人都僵住了！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浓血腥和邪恶气息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
百童祭坛！挖心献祭！续魔瞳之力？！
为了维持那魔瞳的邪力，李唐皇室…竟在长安，在天子脚下，用一百个无辜孩童的心头血，筑起了如此丧尽天良的祭坛？！
“畜——生——！！！”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我喉咙里炸开！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彻底焚毁！我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凄厉的寒光！
城下，正好有几个被俘的、穿着唐军低级军官服色的俘虏，被反绑着双手，惊恐地看着城头。
我一步踏到城墙垛口，刀尖首指下方！
“把那几个杂碎——给老子拖上来！”
尉迟恭二话不说，如同拎小鸡般，将几个面无人色的唐军俘虏拖拽上城头，狠狠掼在冰冷的石板上。
我走到其中一个俘虏面前，那人吓得浑身筛糠，裤裆瞬间湿透，腥臊味弥漫开来。
“认得老子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渣。
“认…认得…隋…隋王殿下…”俘虏牙齿打颤。
“认得就好。”我咧开嘴，露出一个被怒火烧得扭曲的笑容。手中长刀没有丝毫犹豫，寒光一闪！
“啊——！！！”
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带着温热的血沫，飞上半空！那俘虏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捂着脸在地上疯狂打滚！
城头一片死寂！只有那俘虏凄厉的惨叫和喷溅的血滴落在石板上的“啪嗒”声。
我弯腰，捡起那只沾满泥污和鲜血的耳朵，看也不看，一把塞进旁边另一个几乎吓晕过去的俘虏颤抖的手里！那粘腻温热的触感让俘虏浑身一颤，差点在地。
“拿着！”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森然，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俘虏的耳朵，也传遍整个城头，“滚回长安！告诉李渊老狗——！”
我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血的冰锥：
“他儿子李世民——用魔瞳伤我大隋一民——！”
“朕——便剐下李世民——一片肉——！”
“他敢在长安筑那百童血坛——！”
“朕——便将他李唐宗庙——夷为平地——！将他李氏子孙——屠戮殆尽——！”
“此话——天地为证——！神鬼共鉴——！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和冲天的杀气！
“滚——！！！”
一声暴喝！那几个魂飞魄散的俘虏，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冲下城头，如同丧家之犬，朝着唐军大营的方向亡命奔逃！
长安，太极宫。
夜色如同浓墨，将这座辉煌的宫殿浸染得一片死寂。巡逻的禁卫铠甲摩擦声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森严。
在皇宫最深处，一处废弃多年、连内侍监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偏僻宫苑地下，隐藏着一间巨大的石室。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仿佛腐败草药混合着铁锈的怪味。墙壁上插着几支粗大的牛油火把，跳动的火焰将室内晃动的影子拉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石室中央，赫然是一座用森森白骨和粗糙黑石垒砌而成的诡异祭坛！祭坛的形状扭曲，如同某种未知巨兽的巢穴。坛体上，用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绘制着密密麻麻、如同蛆虫爬行般的突厥诅咒符文！符文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祭坛顶端——那里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而是挖出了一个凹槽，凹槽内盛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浆！血浆中，浸泡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不规则凸起和血管般纹路的——眼球！那眼球并非死物，它如同活物般在血浆中缓缓沉浮，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尽的痛苦和怨毒在翻涌！正是李世民那只离体而去的魔瞳！
李建成一身玄色蟒袍，站在祭坛前。他脸上没有了平日刻意维持的宽厚仁和，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和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他手中捧着一个用整块阴沉木雕成的诡异木碗，碗内盛放着同样粘稠的暗红血液。血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新鲜气息，显然刚刚取出不久。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将木碗中的血液，缓缓倾倒入祭坛顶端的血槽之中，浇淋在那颗沉浮的魔瞳之上！
“咕嘟…咕嘟…”
魔瞳接触到新鲜的血液，仿佛饥渴的恶鬼，表面那些血管般的纹路骤然亮起，贪婪地吮吸着！祭坛上的符文也随之光芒大盛，发出轻微的嗡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邪恶的气息弥漫开来！
“还不够…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李建成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毒蛇般，射向祭坛阴影角落里蜷缩着的一个身影。
那是李元吉！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磕碰的声音在死寂的石室里格外清晰。他左臂的衣袖被粗暴地撕开，露出手臂，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仍有暗红的血迹不断渗出，显然刚被大量放血不久！
“大…大哥…”李元吉看着李建成端着木碗，一步步向他逼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不…不要了…我…我好冷…好晕…”
“元吉！”李建成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和冰冷的残忍，“为了二哥！为了我们李唐的江山！再忍一忍！就差最后一点了！你的血…是唤醒这‘天罚之瞳’、让它彻底认主的关键！想想二哥！他需要这力量！他需要你！”
“可是…二哥他…”李元吉看着祭坛血槽中那颗浸泡在鲜血里、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那东西…好可怕…二哥他…”
“闭嘴！”李建成猛地打断他，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狰狞！耐心似乎耗尽。他一步上前，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李元吉受伤的手臂！剧痛让李元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为了二哥！为了李家！”李建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意味，右手猛地举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对准了李元吉手臂上那刚刚凝结的伤口！作势要再次狠狠割开！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石室那扇沉重的、被从外面反锁的铁门，轰然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撞开！
一道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
是李世民！
他身上的玄甲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尘土，显然是刚从虎牢关前线不顾一切地赶回！他那只正常的右眼布满血丝，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被邪力侵蚀的狂躁！而那只本该是魔瞳所在的左眼，此刻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不断渗出黑红色粘稠液体的恐怖窟窿！窟窿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还在微微蠕动！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祭坛，锁定了血槽中那颗浸泡在血浆里、正贪婪吸食着新鲜血液的魔瞳！也锁定了李建成手中那柄对准李元吉的匕首！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某种被强行割裂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呃啊——！！！”
李世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痛苦和暴虐的咆哮！他那只血肉模糊的左眼眶中，黑红色的粘液疯狂涌出！他完全无视了李建成，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野兽，朝着祭坛顶端的魔瞳，踉跄着猛扑过去！
“二哥——！！！”
就在李世民的手即将触碰到那颗魔瞳的刹那！一个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哭喊声，如同惊雷般在石室中炸响！
是李元吉！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挣脱了李建成的钳制！他看着李世民那只血肉模糊、不断涌出黑血的恐怖左眼，看着他脸上那扭曲的痛苦和疯狂，看着那颗散发着无尽邪恶的魔瞳…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源自血脉亲情的绝望所取代！
“二哥！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元吉啊！二哥——！！！”
他哭喊着，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无助的孩子！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柄贴身收藏的、装饰华丽的短刀！那不是用来战斗的，更像是贵族的玩物！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哭腔，带着绝望，带着一种想要唤醒兄长的本能，狠狠地将那柄短刀——刺向了李世民的后心！目标并非要害，更像是想要阻止他，想要让他停下！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在死寂的石室里格外刺耳！
李世民狂奔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带着一种茫然、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看向身后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李元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祭坛上，那颗浸泡在血浆中的魔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漆黑的瞳孔深处，那翻涌的痛苦和怨毒瞬间达到了顶点！
嗡——！！！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如同万鬼齐哭的厉啸，猛地从魔瞳中爆发出来！
紧接着！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如同液态黑钻般的流光，猛地从剧烈震颤的魔瞳中激射而出！瞬间脱离了血槽的束缚！它在石室中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地乱窜了一圈，带起刺骨的阴风和令人作呕的邪气！
最后，它仿佛终于确定了方向，猛地一个转折，如同闪电般，穿透了厚重的石壁（或者说如同幻影般无视了物理阻碍），朝着东方——那广袤的、属于窦建德势力范围的地域，一头扎了进去！瞬间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祭坛上的符文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血槽中的血浆如同失去了活力，迅速变得暗沉粘稠。那颗被遗弃的魔瞳，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成了一颗毫无生气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黑色石球。
李世民僵立在原地，后背插着李元吉的短刀，鲜血顺着华丽的刀柄缓缓淌下。他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眶，黑血的流淌似乎减缓了一些，但那股狂躁混乱的气息并未完全消散。他茫然地看着哭泣的李元吉，又看向祭坛，看向那颗失去光泽的魔瞳，眼神空洞而痛苦。
李建成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魔瞳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世民和哭泣的李元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和…算计。
我站在虎牢关冰冷的城墙上，远眺着东方沉沉的黑暗。左臂内侧，那个形似玉玺的胎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灼热感！突！突！突！跳得又快又急，仿佛在拼命撞击着什么！
传国玉玺…在震！
那股邪气…去了窦建德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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