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绿萝蔫了半片叶子。
齐暮捏着引雷符的符笔,笔尖悬在黄纸上方,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蜷曲的绿叶——早上还好好的,碧绿水嫩,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水分,边缘焦黑,蔫哒哒地贴在花盆沿上。
“看什么?笔都歪了。”
云永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齐暮回神,才发现笔尖的朱砂在纸上晕开了个小墨点,把本该连贯的雷纹断成了两截。
“抱歉。”他赶紧收神,用指尖蹭了蹭那墨点,却越蹭越脏。这己经是今天画废的第七张符了。
云永昼飘到他身侧,视线落在符纸上,眉头皱得更紧:“灵力走得太急,雷纹断了三处,引不来雷,倒能引只麻雀。”他伸手敲了敲齐暮的手腕,“沉气,别慌。你昨天画的都比这强。”
齐暮哦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重新蘸了朱砂。指尖却还是有点抖——不是因为画符,是因为刚才那片绿萝叶。
这盆绿萝是上周从楼下花店买的,放在窗台晒了两天,长得格外精神。它蔫了,不是缺水,也不是晒坏了——齐暮能看到叶片上覆着一层极淡的黑气,像蒙上了层灰,正一点点往叶脉里渗。
是妖气。
很淡,却带着熟悉的阴冷感,和那天追踪他的影卫墨鳞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只是更稀薄,像被风吹散的余味。
“是不是……有东西来了?”齐暮压低声音,指尖的朱砂滴落在符纸上,晕开个小红点。
云永昼的视线从符纸移到窗台上的绿萝,深金的竖瞳微缩,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大惊小怪。”他抬手往绿萝方向虚虚一拂,一缕极淡的红光掠过叶片,那层黑气像被烧着似的蜷了蜷,瞬间消散了。蔫掉的叶子竟慢慢舒展了些,焦黑的边缘也淡了点。
“只是墨鳞的余息。”云永昼收回手,语气淡淡,“他被你伤了眉心契约点,逃回幽阙时妖气散了些,飘到这儿罢了,成不了气候。”
齐暮松了口气,却又有点不安:“他会不会还在附近?”
“不会。”云永昼说得肯定,“幽阙的坛主没那么蠢,让他带着伤再来送人头。”他瞥了眼齐暮捏紧符笔的手,补充道,“专心画符。你现在多画一张能用的,下次遇到麻烦就少挨一下打。”
齐暮点点头,重新攥紧符笔。确实,想这些没用,不如好好练符——云永昼教他的引雷符是基础符里最实用的一种,画得好能引天雷劈击,就算画得一般,也能炸出片电火花阻敌,总比上次被墨鳞追着跑时只能扔石头强。
他定了定神,指尖引着丹田的热流往笔尖送。昨天云永昼握着他的手教时,还能勉强稳住灵力,今天自己画,才发现难多了——那股热流像条调皮的小鱼,总往指尖外窜,要么冲得太急把雷纹冲断,要么滞在掌心散不开,连笔锋都拖不动。
“慢点。”云永昼的声音放低了些,“灵力不是水,堵不住就漏。顺着指尖走,像……”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合适的词,“像你给手机充电,线要插稳,电才不会跑。”
齐暮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没想到云永昼还知道手机充电。他试着按云永昼说的,放缓灵力的速度,让热流顺着指尖慢慢往笔尖爬——果然稳多了。朱砂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雷纹的第一笔终于没断。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符纸上,把朱砂染成暖红色。云永昼就飘在他身侧,红袍的下摆偶尔扫过他的胳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齐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很安心。
他想起昨天晚上云永昼教他握笔的样子。那时天色暗,云永昼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能清晰地看到他指节上极淡的纹路,不像他的手,因为常年握笔敲键盘,指腹有层薄茧。云永昼的手很干净,也很稳,握着他的手时,明明没用力,却让人觉得很可靠。
“别走神。”云永昼又敲了敲他的手腕。
齐暮赶紧回神,专心画完最后一笔。当笔尖离开符纸时,符纸“嗡”地一声轻颤,淡蓝色的雷光在雷纹上闪了闪,虽然微弱,却比之前画的都亮。
“成了!”齐暮惊喜地拿起符纸,雷光映得他指尖都泛着淡蓝。
云永昼瞥了眼符纸,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勉强算张能用的。威力只有三成,劈劈小妖还行,遇上墨鳞这种,顶多让他眨下眼。”
齐暮却己经很满足了,小心翼翼地把符纸夹进符册里——这是他第一张真正成功的引雷符。他抬头看向云永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阳光落在他深金的竖瞳里,像落了两簇碎金,没平时那么冷了。
“谢谢你。”齐暮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云永昼教他,他可能现在还在对着符纸发呆。
云永昼别开脸,飘回沙发边,拿起茶几上的《万妖图鉴》翻着,声音闷闷的:“别谢我,我只是不想下次你被妖魔抓走,我还得跟着遭罪。”
齐暮笑了笑,没拆穿他。他知道云永昼就是嘴硬。
他把画好的符纸收好,又拿起一张黄纸,想再画一张试试。刚蘸好朱砂,手腕突然一阵发热——比平时引动灵力时热得多,像揣了个小烙铁,热流顺着手臂往丹田涌,速度快得吓人。
“不好——”齐暮心里咯噔一下,想收力,却发现那股热流根本不受控制,反而越涌越急,顺着指尖往符纸上冲。
“砰!”
符纸突然炸开,淡蓝色的雷光瞬间暴涨,像朵小烟花,在房间里炸开。雷光里还混着缕极淡的金光,是图鉴的力量——刚才他太急,不小心引动了口袋里的图鉴。
“蠢货!”云永昼的声音带着惊怒。
齐暮被雷光的余波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手腕还在发烫,丹田的热流乱得像团麻。他刚想道歉,却见云永昼突然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额前的符文猛地亮起刺眼的红光。
“你怎么了?”齐暮赶紧跑过去。
云永昼背对着他,肩膀在抖,红袍的下摆都在微微震颤。他抬手按住额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原本整齐的白发也散了几缕,垂在脸颊边。
“别碰我!”云永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痛苦。
齐暮愣住了,停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房间里的能量在乱涌,像被搅浑的水,而源头就是云永昼。云永昼身上的妖气不再是平时那种冰冷的威压,而是变得狂躁,红袍上甚至泛起了淡淡的黑雾,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
“是我刚才……灵力暴走了?”齐暮小心翼翼地问,心里有点慌。他刚才引动了图鉴的力量,难道这力量冲击到了云永昼?
云永昼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按住额头,指缝间渗出的红光越来越亮。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原本平稳的气息乱得像风中的烛火。
齐暮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更慌了,想去扶他,又怕被他推开。他忽然想起图鉴上云永昼的页面,想起昨晚那个记忆碎片里云永昼微笑的样子,心脏像被揪了一下。
就在这时,云永昼突然抬起头,额前的符文亮得刺眼,他盯着窗外的某个方向,眼神空洞,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梦呓,却清晰地传到齐暮耳朵里:
“……苍梧台……”
齐暮愣住了。
苍梧台?是地名吗?听起来像个很古老的名字,和云永昼万年前的身份肯定有关。
“苍梧台是哪里?”齐暮赶紧追问,“是你以前待过的地方吗?和万年前的事有关?”
“闭嘴!”云永昼猛地回过神,眼神瞬间被愤怒填满,比之前被雷击时还要怒,深金的竖瞳里翻涌着黑气,“谁让你问的!”
他一挥手,一股强大的气流猛地撞向齐暮。齐暮没防备,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在书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书架上的书掉了一地,哗啦啦响。
房间里的能量彻底乱了,红袍上的黑雾越来越浓,连空气都变得冰冷刺骨。云永昼额前的符文亮得发紫,他盯着齐暮,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齐暮看不懂的……恐慌?
齐暮知道自己触及了不该碰的东西,心里有点后悔,却又忍不住好奇。苍梧台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云永昼反应这么大?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齐暮想解释。
话没说完,“轰隆”一声闷雷突然在房间里炸响!
不是齐暮引的那种小闪电,而是真正的天雷,带着刺眼的白光,劈在云永昼身前半米处的地板上,留下个焦黑的小坑,青烟袅袅。
是契约的警告!
云永昼被天雷的余波震得后退了一步,闷哼一声,身上的黑雾瞬间淡了不少,额前的符文也暗了下去。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看向齐暮的眼神里,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别再提……”云永昼的声音很轻,也很哑,“别再提这个名字。”
说完,他转身飘向阳台,背对着齐暮,红袍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座沉默的雕像。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齐暮的心跳声。地板上的焦黑小坑还在冒着青烟,提醒着刚才的惊险。齐暮看着云永昼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有好奇,有后悔,还有点莫名的心疼。
他刚才明明那么痛苦,却还是被契约的天雷警告了。契约到底是什么样的束缚?不仅限制云永昼的力量,还连提及过去都不允许吗?
齐暮慢慢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符纸,没再说话。他知道现在问什么都没用,只会让云永昼更难受。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画废的符纸,上面的雷纹断得乱七八糟,像他现在的心情。他想起云永昼刚才念“苍梧台”时的样子,眼神空洞,像丢了魂,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高傲冷漠的大妖。
苍梧台……到底藏着什么?
是他和万年前那个“封印者”有关的地方吗?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地方,还是……他们决裂的地方?
齐暮拿起茶几上的《万妖图鉴》,翻到云永昼那页。页面还是老样子,白发红袍的身影,额前的符文,背景模糊的宫殿。他指尖碰了碰页面上云永昼的脸,页面没亮,也没反馈任何信息,像被锁住了。
“你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啊……”齐暮小声嘀咕。
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动。齐暮抬头一看,云永昼正站在栏杆边,低头看着楼下的街道。他的背影很首,却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威压,反而有点……落寞?
齐暮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递给他一瓶水——是他早上刚买的,还没开封。
云永昼没回头,也没接。
齐暮把水瓶放在栏杆上,小声说:“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的。”
云永昼沉默了很久,久到齐暮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阳光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阳台的地板上。楼下的街道很热闹,有卖水果的小贩在吆喝,有小孩在追跑打闹,笑声隔着窗户飘进来,却衬得阳台上更安静了。
齐暮看着云永昼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好像没刚才那么僵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如果你不想说,我以后不问了。”
云永昼又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不是不想说。”
齐暮愣住了。
“是不能说。”云永昼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契约锁着记忆,有些事……一想就疼。”他抬手摸了摸额前的符文,指尖微微颤抖,“刚才你灵力暴走,带着图鉴的力量撞过来,把锁撞松了条缝……才会想起那个名字。”
齐暮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云永昼不想说,是契约限制了他的记忆。难怪他刚才那么痛苦,原来不只是被力量冲击,还有记忆被强行勾起的疼。
“那……契约解开了,你就能想起所有事了吗?”齐暮小声问。
云永昼没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云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万年前封印时,我自己也设了道锁。有些事……当时觉得,忘了更好。”
齐暮心里一沉。连云永昼自己都想忘记的事,到底有多疼?
他想起昨晚那个记忆碎片里云永昼的微笑。那样温柔的笑,肯定是遇到了很开心的事吧?可现在,他却连想起相关的地名都觉得疼。
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封印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齐暮不敢问了。他怕再勾起云永昼的痛苦。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都没再说话。夕阳把云永昼的白发染成了暖金色,红袍的边缘也泛着橘红,没平时那么刺眼了。齐暮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云永昼才转过身。他的脸色还是有点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只是深处似乎藏着点什么,比平时更暗了些。
“别发呆了。”云永昼瞥了眼齐暮,“去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再发呆,晚上别想吃饭了。”
语气还是有点硬,却没之前那么冷了。
齐暮赶紧点头:“哦!好!”
他转身要走,却又被云永昼叫住了。
“那个符……”云永昼指了指书桌,“明天再练吧。你今天灵力乱了,再练也画不好。”
“哦,好。”齐暮应道。
“还有……”云永昼顿了顿,看向他,眼神复杂,“下次灵力再暴走,离我远点。别再用图鉴的力量撞我了……疼。”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像抱怨,又像撒娇,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齐暮愣了愣,随即笑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云永昼别开脸,没再说什么,飘回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图鉴翻着,假装在看书,耳朵尖却悄悄泛了点红。
齐暮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下来。
他原来也会疼啊。
原来也会有不想想起的事,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齐暮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一本本放回书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书脊上,暖洋洋的。他想起云永昼刚才念“苍梧台”时的样子,想起他额前亮得刺眼的符文,想起他说“忘了更好”时的语气。
他不知道苍梧台藏着什么样的过去,也不知道云永昼和那个“封印者”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云永昼会愿意告诉他的。
等契约解开,等云永昼自己准备好。
到那时,他会认真听。
齐暮把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转身看向客厅。云永昼还坐在沙发上翻图鉴,阳光落在他身上,白发红袍,安静得像幅画。
齐暮笑了笑,走到厨房,拿出早上买的面包和牛奶——刚才云永昼检查冰箱时说面包硬了,其实还能吃。他把面包放进微波炉热了热,又倒了杯牛奶,端到茶几上。
“吃点东西吧。”齐暮把牛奶放在云永昼手边。
云永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牛奶,没说话,却伸手端了起来。
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茶几上,像再也分不开了。齐暮看着云永昼小口喝牛奶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就算不知道万年前的事也没关系。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一起练符,可以一起对付妖魔,可以一起……等云永昼愿意开口的那天。
而那声轻得像梦呓的“苍梧台”,像颗被埋下的种子,悄悄落在了齐暮心里。他知道,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发芽,会让他看到云永昼藏在冰冷外壳下的,真正的过去。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万妖鉴:现代封印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E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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