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立政殿前的海棠开得热闹，像一团团火烧云。李世民心情不错，传旨家宴，连久病的长孙皇后都被扶出来透气。案几摆成月牙形，李泰、李恪、李明达依次落座，李承乾因为练得太狠，被安排在最靠近御座的“显眼包”位置，方便皇帝随时抽查功课。
御膳房今日下了血本，蒸羊羔、炙鹿舌、金丝酥一股脑儿往上端。李承乾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首勾勾盯着一盘桂花糕，那糕点晶莹如玉，顶端还点着一点胭脂红，像在说“来吃我呀”。
李泰今日格外乖巧，穿着素青圆领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捧着一卷《论语》轻声诵读，时不时抬眼偷瞄父皇，像一只求表扬的小孔雀。
李世民捋须微笑：“青雀读书倒是用心，朕心甚慰。”
李泰立刻起身，奶声奶气：“儿臣读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想到父皇威加海内，便是万民之北辰。”
满殿文武配合地发出赞叹，李承乾却听得牙酸。他肚子咕咕叫，趁众人注意力在李泰身上，闪电般出手，一爪子抓走三块桂花糕，塞得腮帮子鼓起。
李泰眼角余光瞄到，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兄长，那是我的……”
李世民转头，正见李承乾鼓着腮帮子，嘴角还沾着糖霜，活像偷了灯油的小老鼠。皇帝脸一沉，威严顿生：“承乾，食不言寝不语，师傅没教过你？”
李承乾赶紧把糕点咽下，噎得首翻白眼，长孙皇后忙递水，嗔怪道：“陛下，乾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不得。”
李世民面色稍霁，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来自列席的崔御史，此人出身博陵崔氏，素来长袖善舞。他举杯向杨妃遥敬，音量不高不低：“吴王殿下英果类父，弓马娴熟，可惜……嫡子终究……”
话没说完，留一半在舌尖打转，比说完整句更刺耳。杨妃微笑，指尖却捏紧了酒盏，李恪低头喝汤，仿佛没听见。
殿中气氛瞬间微妙。李世民眉头微蹙，长孙皇后垂眸掩住情绪。李承乾眨眨眼，忽然咧嘴一笑：“崔卿所言极是，吴王弟弟确实像我父皇，不过嘛……”他抓起一只烤羊腿，狠狠咬一口，“像我父皇可不够，得像我才行，毕竟我是嫡长子。”
童声清脆，却像小石子砸进油锅。崔御史笑容僵住，李秀宁噗嗤笑出声，举杯挡住嘴角。李世民愣了一瞬，忽地大笑：“说得好，朕的嫡长子就该有这份底气！”
李泰攥紧书卷，指节发白。李恪抬头，正对上李承乾乌溜溜的眼睛，那眼神里写着“别怕，哥罩你”，又似乎在说“别惹我，哥超凶”。
长孙皇后打圆场：“孩子们都饿了吧，快用膳。”
李承乾趁机又抓两块糕，一左一右塞给李丽质和李明达，小声道：“快吃，凉了就硬了。”李明达奶声奶气：“谢谢锅锅！”李丽质红着脸，小口咬糕，眼睛弯成月牙。
李世民看得心头柔软，对长孙无忌感慨：“孩子们兄友弟恭，朕心甚慰。”
长孙无忌微笑附和，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思。他望向李承乾，像在看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又像在看一把尚未开刃的刀。
宴会散时，李承乾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溜达到李泰身边，哥俩好地搭住肩膀：“青雀，下次我给你留一块最大的桂花糕。”
李泰抿嘴，小声道：“兄长喜欢，都给你。”
李承乾挑眉，忽然压低声音：“别听外人挑拨，咱们兄弟关起门来打架都行，打开门得一致对外。”
李泰怔住，抬头对上兄长亮得惊人的眼睛，半晌轻轻点头。
远处，杨妃牵着李恪，回眸望向灯火通明的立政殿，眸色深深。夜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像一场无声的雪。
李承乾抬头看天，心想：糖真甜，夜真黑，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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