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格物院的铁匠铺里，火星子溅在青石地面上，噼啪作响。李承乾半蹲在铁砧旁，手里攥着柄刚锻打的横刀，正往细磨石上蹭。刀刃与石头摩擦出的“沙沙”声里，那抹冷光随着磨动愈发渗人，连周遭的热气都似被这锋芒逼退了几分。
陈默掀着布帘轻手轻脚进来，把一卷密报搁在李承乾手边的木案上：“殿下，情报司递来的——长孙国公这几日又领了几位鸿儒去见李泰，还在张罗长安文会，明摆着是要把李泰往士林里捧。”
李承乾头也没抬，继续打磨着横刀，语气平淡：“知道了。文会定在什么时候？”
“下月初八。”陈默道，“听说陛下还特批了内库的银子，让国子监也派人参与，排场不小。”
“排场是得撑起来。”李承乾终于停了手，拎着刀鞘往刀刃上一架，对着光转了半圈，刀身笔首如线，“李泰要做这文会主持，若是寒酸了，反倒让人说我大唐慢待了读书人。”
陈默急得往前凑了半步：“殿下！这可不是摆排场的事！长孙国公明着是抬李泰，实则是要分您的势头啊！真让李泰在士林中站稳了脚，将来朝堂上指不定多少人跟着起哄！”
李承乾笑了，将横刀递给一旁的墨老：“墨老，您看看这刀的淬火怎么样？”
墨老接刀在手，拇指蹭过刀刃，又屈指弹了弹刀身，清脆的“铮”声在铁匠铺里绕了两圈，他捋着花白胡须点头：“殿下这淬火的手艺越发地道了！火候掐得正好，刀身刚柔相济，便是劈在铁甲上也崩不了口！”
李承乾拍了拍手，转身走到一堆新钢锭前，拿起一块掂量着：“陈默，你觉得孤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士林的声望，还是能打胜仗的兵器？”
陈默一愣：“自然是能打胜仗的兵器。”
“这不就结了。”李承乾往钢锭堆上踢了脚，“突厥还在北边蹦跶，渭水那笔账还没算，孤哪有闲心跟李泰争虚名？他要做士林领袖便做去，等北伐的号角吹起来，孤带着新弩新刀，领着少年军把颉利的牙给掰了，你再瞧——天下人是记着个办文会的李泰，还是记着替大唐雪耻的太子？”
陈默恍然大悟：“殿下高见！是臣想左了。”
“不是你想左了，是没掂清轻重。”李承乾抄起根靠在墙角的长枪杆——这是新钢掺了硬木打的，比寻常枪杆轻了三成，却扎实得很，“你瞧这枪杆，若是只图好看刷层厚漆，战场上一磕就断，有啥用？做人也一样，虚名就是那层漆，看着亮堂，不经事。真本事才是里头的筋骨，能扛事。”
话音刚落，程处默就一头撞开布帘冲进来，满头大汗：“殿下！可算找着您了！少年军校那帮小子听说要北伐，都快把校场掀了，一个个喊着要当先锋！”
李承乾眼睛一亮：“好！孤这就去！”他转头对陈默道，“李泰那边的事，不用再盯着了。你多派些人去边境，打探突厥内乱的消息，一有异动，立刻禀报。”
“臣遵旨！”陈默躬身应下。
李承乾跟着程处默赶到校场时，只见少年军校的学员们早排好了队列，个个胸脯挺得像标枪，眼里的光比正午的日头还亮。程处默往队伍前一站，扯着嗓子喊：“都站首了！太子殿下到！”
“参见太子殿下！”数百人齐声喊出的动静，震得校场边的老槐树叶子哗哗落，连地上的尘土都跳了跳。
李承乾踏上高台，目光扫过底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心里头热烘烘的——这些半大的小子，将来都是大唐的铁骨。他朗声道：“诸君，突厥内乱的消息己经传到长安，北伐的日子不远了！你们想当先锋，孤高兴！但孤得说清楚，先锋不是喊出来的，得有真本事——武艺要过硬，纪律要严明，更得有敢把命撂在战场上的决心！”
“我等不怕死！愿为大唐战死沙场！”学员们齐声喊道。
“好！”李承乾猛地一拍高台栏杆，“从今日起，训练量加倍！月底考核前五十名，孤亲自点他当先锋！”
“遵命！”学员们欢呼起来，士气高涨。
程处默凑到李承乾身边，挠着头小声说：“殿下，您真就不担心李泰？我听府里下人说，最近长安的士子都在夸他，说他是难得的贤王呢。”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胳膊：“处默，你记着——贤王不是靠嘴吹出来的，是靠实打实的事做出来的。李泰要是真有能耐，将来能为大唐扛事，孤巴不得他越出息越好。可他要是只想靠虚名跟孤较劲儿，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他抬眼望向北方，眼神沉得像淬了火的钢：“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兵练好，把兵器造好，等着父皇下令北伐。只要能把突厥灭了，把渭水的耻辱给洗了，就算李泰的声望再高，又能怎么样？”
程处默似懂非懂地点头，攥着拳头道：“殿下说得对！咱们就好好练，等上了战场，多砍几个突厥兵，让李泰瞧瞧，到底谁才是大唐的顶梁柱！”
李承乾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他心里门儿清——长孙无忌的那点平衡术，父皇的帝王心术，还有李泰的虚名，都碍不着他。他要走的路，是靠自己的手，靠手里的刀枪，靠身边这帮兄弟，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这条路或许难走，但他知道，等走到头的时候，大唐的旗帜，定能插遍北疆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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