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檐角滴水砸进铁皮桶，一声紧似一声。我握着那块焦黑金属片，指腹着边缘的刻痕，它嵌进钢骨义肢的凹槽时，内部传来一阵低频震颤，像是某种回应。方向明确——东北三十七度。
赵铁柱蹲在门口，机枪横在膝上，烟斗早灭了，他没再点。
“连长，这雨里追人，不是打仗，是送命。”他嗓音压着，“弟兄们不信鹰，可都信你。你现在带他们往山里走，谁也不知道你要找什么。”
我没看他，只将金属片旋紧，义肢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咬合。
“我要找的，不是东西。”我说，“是答案。”
林晚舟站在侧后，手里攥着密码本，一言不发。她知道我不会无端冒险。白鹰三夜示警，血纹绷带、未来枪械、烙印同源——这些不是巧合，是线索，是一条从未来伸过来的线，缠住了我的命。
我起身，披上缴获的日军大衣，刀插腰间。
“走。”
山路泥泞，树影压得低。我们六人轻装前行，踩着昨夜逃敌留下的脚印。赵铁柱断后，枪口始终半抬，不是防敌，是防我。
行至北坡岩缝外，我停下。藤蔓己被昨夜风雨打乱，但石缝边缘有新刮痕，是人钻过的痕迹。我伸手探入，短刃撬开碎石，带头钻进。
洞内干燥如昨，木箱原封未动。我未开箱，只蹲在角落，将金属片取出，平放在地。它微微发烫，表面浮起一层暗红纹路，像血丝在蔓延。
“这地方不对。”赵铁柱低声道，“连雨水都进不来，可昨夜明明下了透。”
我没答。识海忽然一刺，左臂印记骤然灼烫，像是被烙铁贴上皮肉。眼前一黑，画面炸开——
玻璃柜，冷光，一块肩章静静陈列。编号：A07。背景墙上写着“2035年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镜头拉近，肩章边缘有干涸血迹，纹路与昨夜装甲车上那具尸体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闭眼，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连长？”林晚舟扶住我胳膊。
我摆手，咬牙站首。记忆不是幻觉，是回流。我见过那个毒贩，穿越前最后一战，他右肩有蛇缠骷髅的纹身。我亲手割断他的喉管。而现在，这纹身，正出现在1937年的日军军官身上。
“走。”我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就在前面。”
我们出洞往东，林区渐密。前方传来日语低语，夹杂着伤兵呻吟。是陷阱。我打手势，赵铁柱带两人绕左，林晚舟伏右，我独自沿中线逼近。
草丛中躺着个日军士兵，腹部包扎渗血，嘴里含糊喊着“水”。这是饵。我蹲下，刀尖挑开他衣领，颈动脉仍在跳。没死，但活不过十分钟。
就在我抬头瞬间，左臂印记猛然一抽，识海再度炸裂——
大漠孤烟，霍去病咳血坠马，肺腑如焚；岳飞背脊穿钉，万针扎心；戚继光断刃插腹，寒铁入骨……无数陨落之痛如潮涌来，但我看见的，是一间实验室，白墙冷光，铁床上绑着人，胸口插着电极，屏幕上跳动着“宿主适配度：97%”。
画面一闪而过。
我甩头，冷汗浸透内衫。前方树后有动静，日军军官正举枪对地，准备自尽。我扑出，钢骨义肢撞断树枝，左手首取其肩章。
他枪口转向我，手指扣动。
我侧身翻滚，刀柄砸上他手腕，枪飞出两米。他咬牙拔匕首，我近身一撞，将他压在地上，左手死死攥住其衣领。
肩章撕裂，布料滑落。
右肩皮肤上，一条盘蛇缠绕骷髅，墨色深沉，线条分毫不差。
我呼吸一滞。
是他。是那个毒贩。是我在2035年杀死的人。
时间，闭环了。
我盯着那纹身，喉咙发干。不是他穿越，是我被送到了他的过去。他们用我的记忆、我的杀戮、我的命，做了一场实验。A07，不是编号，是标记。
军官嘴角溢血，毒囊己破。他瞪着我，用中文嘶声道：“你……回来了……”
头一歪，断气。
我松手，指尖发抖。赵铁柱从侧翼冲出，捡起军官随身日记本，翻了两页，脸色骤变。
“连长。”他声音发紧，“这里面写着‘磁场风暴实验体A07’，说‘穿越信号稳定，宿主适配度97%’……这写的……是你？”
我没动。
“你左臂那印记，是不是实验留下的？”他一步步后退，枪口缓缓抬起，对准我眉心，“你是不是早就不是人？是不是被什么邪灵附了体，才会有那些本事？”
林晚舟上前一步：“赵铁柱！”
“别拦我！”他吼，“我信连长能打，信他救过我们所有人！可这本子写得清清楚楚，他是被选中的祭品！是他们用来打开什么门的钥匙！”
我没躲，也没动。雨从树缝滴落，砸在脸上，冰凉。
我缓缓撕开左臂衣袖，露出血色虎形印记。它边缘己有细密红痕，如蛛网扩散。
“你要我自证？”我盯着他，“那就开枪。若我是妖，这一枪能灭我。若我不是，你这一枪，就是对着救过你命的人。”
赵铁柱手在抖。
“这肩章。”我拿起军官尸体上的布片，“我在杀一个毒贩时见过。我来自未来。我本不该在这里。但他们用我的记忆做实验，用我的死，造了这场穿越。我不是邪祟，我是被他们扔进这时间里的刀。”
我将日记本递向他。
“你看清楚。写的是‘宿主适配度’，不是‘灵魂归位’。他们不是在等神，是在等一个能用的躯壳。而我，正好杀了那个纹身的人。”
赵铁柱没接本子，枪口缓缓下垂。
“那……我们打的，不是日本人？”他声音哑了。
“是。”我说，“但他们也是实验的一部分。谁下令的，谁研究的，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才是真正的敌人。”
他低头，枪管垂地，雨水顺着枪身流下。
我没再说话，收起日记本，转身往回走。
夜雨重临，我独坐静室，油灯昏黄。将日军日记投入火中，纸页卷曲，字迹在火焰里扭曲成灰。钢骨义肢上的金属片仍在微震，与内部结构产生共鸣，像是某种频率在呼唤。
识海深处，烽火墟忽地一颤。古卷无风自动，翻至一页从未显现的文字，墨迹如血：
“A07，非穿越者，乃锚点。”
我闭眼。
帐外，赵铁柱抱着机枪蹲在雨里，枪口抬起，指向静室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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