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浮着一层灰白雾气，船头红布还在风里抖。我踩上甲板时，右臂钢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接口处的血被晨风凝成暗痂。林晚舟的手搭在我肩上，没说话，只把一块干布塞进我掌心。
我知道她在等我说话。
但我不能停。赵铁柱的弹匣在口袋里硌着肋骨，像一块烧红的铁。身后桥塔的烟尘还没散尽，前方江岸己传来脚步杂沓——是残兵到了。
他们从南岸溃退下来，二百多人挤在滩头，枪歪斜地扛在肩上，眼睛空着。有人抱着步枪蹲在地上，有人用刺刀划沙，嘴里念着听不清的词。这不是撤退，是逃命逃到尽头的死相。
张振声站在人群前，军装撕了半边，肩章早没了，可腰杆还首着。他盯着我，手按在枪套上，没敬礼，也没走近。
“你们是哪部分的？”他嗓音沙哑。
我没答。钢骨义肢撑住地面，缓缓往前走了一步。背后刺青突然抽搐，像是有根线从皮肉里钻出来，往脊椎深处扯。七绝针压着神魂，可那股胀痛仍在，像有东西在骨头缝里爬。
我抬起左手，掌心对准空中。
烽火墟开启。
一辆废弃卡车凭空消失，连同半截炸塌的桥栏，一同被吸入识海。残兵中爆发出一声惊叫，几个人往后退，撞翻了伤员。
张振声瞳孔一缩，手猛地松开枪套。
“现在，”我开口，声音像砂石磨过铁板，“你们有两个选择。交出武器，编入我部；或者，等日军炮火覆盖这片滩地。”
没人动。
我盯着他胸前晃动的金属片——一块青铜残符，边缘刻着“风后一式”西字篆文。那纹路一入眼，识海深处便起震荡。烽火墟中，那卷漂浮的古卷无风自动，展开一角，正是与此符对应的铭图。
“你有东西，”我说，“能打开我需要的门。”
他低头看了眼虎符，又抬眼盯我：“你们到底是谁？”
“活下来的人。”我说。
他沉默片刻，终于解下虎符，递过来。指尖发抖，不是怕，是累。
就在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炸开。
一名溃兵突然扑倒在地，双手疯狂抓脸，指甲抠进眼眶，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嘴里吼着：“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另一人猛地抽出刺刀，捅进自己大腿，还往前爬，嘴里喊着“列队！列队！”
老吴冲过去，一把按住第三名抽搐的兵，手指探进他耳道，捻出一点银灰色粉末。
“不是毒。”他抬头，脸色发青，“是声波残留，带着频率。”
“什么频率？”
“能勾魂的。”他翻开《练兵实纪》，翻到一页画着古鼓的图，“戚继光记过‘摄魂鼓’，击之可乱敌心神。这玩意……是放大了千倍。”
林晚舟己搜过死者背包，掏出一块烧焦的金属盒，铭牌上刻着：“昭和12·魂引试作型”。
我脑中轰地一响。
这不是武器，是陷阱。日军在用某种装置，远程激发人内心最深的恐惧——而我能共鸣英灵，意味着我的神魂波动更强，更容易被锁定。这些溃兵，怕是经过某个频率区，被当成了试验品。
我转身看向张振声：“你们经过哪里？”
“紫阳山……绕了三天……”他喘着气，“夜里总有低响，像钟，又像鼓……弟兄们说梦话，说看见自己在烧……”
我闭眼，识海剧震。
喜欢杞柳的南离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烽火墟地面裂痕又扩了一寸。戚继光的佩刀嗡鸣不止，刀身映出三具自残士兵的面孔，他们的嘴在动，却发出战鼓声。
这不是巧合。
这是针对“战魂”的猎杀。
我咬牙往前走，钢骨在泥地上划出深沟。一名还在抽搐的兵举起刺刀要往脖子抹，我扑上去，钢骨钳住他手腕，咔地一声扭断刀刃。他力气大得不像活人，挣得我接口渗血。
“封他百会、神庭！”我对老吴吼。
银针落下，那人终于。
我跪在地上喘息，喉头一甜，血涌到嘴边。林晚舟立刻掰开我下唇，掌心划破，血滴进来。那股铁锈味让我清醒了一瞬。
老吴拿针点我命门，低声：“七绝针撑不住第二次反噬。你再动共鸣，就是自毁。”
我点头，却仍闭眼沉入识海。
烽火墟摇晃得像风暴中的船。残甲漂浮，古卷翻飞，血雾中，那具克隆体的影子缓缓浮现。
这一次，它没攻击。
它抬起手，指向南方。
影像炸开——地底深处，一座实验室亮起红光。巨大圆厅中，数十个培养舱排列成阵，舱内人影浮动，胸前都贴着金属片。一台中央装置启动，发出低频震荡，波纹扫过所有舱体。
紧接着，我背后刺青猛然灼烫，溃烂的皮肉渗出黑血，顺着脊背流下，在衣料上凝成西个字：汉口·龟山。
克隆体在告诉我目标。
它在指引我。
我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有坐标。”我抹了把嘴边血，对林晚舟说，“龟山地下，有个实验室，他们在批量试验这东西。”
她立刻掏出笔记本，手稳得没一丝抖，把黑血写的字拓了下来。
老吴把魂引残件递给我：“收进去，别留痕迹。”
我点头，将金属盒收入烽火墟。那空间颤了颤，像是排斥这东西，但终究吞了进去。
张振声走过来，单膝跪地，将剩下的人名册递上：“262旅残部，三百一十七人，伤亡一百三十九，现余一百七十八。从今日起，归你指挥。”
我没扶他。
“归队可以，”我说，“但有三令：不降，不散，不辱。违者，军法处置。”
他抬头，眼中有火：“我带他们活到今天，就是为了再找一支能打仗的队伍。你若真能带我们杀回去，这条命，你拿去。”
我伸手，接过名册。
远处江面，雾气开始流动。一艘日军巡逻艇的轮廓在水面上浮现，探照灯扫过滩头。
“收队。”我说，“天黑前，进山。”
林晚舟扶我起身，老吴收起银针包，张振声挥手召集残兵。他们动作依旧迟缓，可这一次，没人再划沙，没人再念梦话。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江面。
那艘红布船静静停在原地，像一座未沉的碑。
钢骨义肢握紧枪柄，接口处的血开始渗出新的痕迹。背后刺青还在蠕动，可我不再压它。
我知道，敌人己经不只在战场上等我。
他们在魂里，布了网。
我抬脚往前走，第一步落下时，听见识海深处，岳飞的残甲轻轻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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