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透出青灰色，江风刮在脸上像砂纸磨骨。我攥着半块虎符的边缘，指节发烫，那上面还沾着黑蝎指尖的血痕。林晚舟站在我身后半步，怀表己收进袖口，镜面朝内，她没说话，但眼神扫过我掌心的纹路——那是昨晚她用光斑显影时留下的灼痕。
赵铁柱蹲在码头废栈旁，钢骨义肢卡进木板裂缝，借力拧紧最后一圈麻绳。他抬头：“连长，雷埋完了，就等鱼进网。”
我点头，把虎符塞进衣袋，手伸进烽火墟。沥泉枪残杆还在，三眼铳也齐整。昨夜截获的地图包压在最底层，血迹干了，坐标却像烙进脑里。E14°27′N30°36′——云梦泽旧址，影皇把根扎进了古泽腹地。
“走。”我说。
七人贴着江岸疾行，芦苇割脸，脚底泥浆噗嗤作响。青帮码头在望，黑蝎的茶馆立在塌了半边的石阶上，门楣挂着褪色的“泰和”匾。我们绕到后巷，老吴从怀里摸出兵书残页，抖开一角，灰烬簌簌落在泥地上，摆成北斗偏斜的形状。
“东南三丈，有暗门。”他低声道。
我抬手，林晚舟和赵铁柱立刻分左右包抄。我独自上前，一脚踹开后门。屋里烟雾缭绕，黑蝎躺在竹榻上，大烟枪搁在胸口，眼皮掀了掀，没动。
我把一张手绘地图甩在桌上。运河主道、支流岔口、日军巡逻周期，全用红笔标清。这是昨夜从无线电里扒出来的，一笔一划都是命换的。
“换图。”我说。
他慢悠悠坐起，烟枪磕了磕灰，冷笑：“你拿日军的路来换我的路？陈连长，你当我瞎？”
我没答，只盯着他。林晚舟这时端茶进来，瓷碗底轻轻一磕桌面。黑蝎伸手去拿地图，指尖刚触到纸角，突然闷哼一声，猛地缩手——他指腹冒起一缕青烟，怀表的微型阵图在碗底一闪即灭。
他瞳孔一缩，抬眼看我。
“你的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我声音不高，“现在，要么交图，要么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后路断绝’。”
他咬牙，挥手。墙角一个木箱被踢开，里面滑出一卷油布。老吴上前展开，是汉口码头内部水道图，标注着三条运输线，其中一条用红墨圈出，写着“昭和补给专列”。
“他们今晚走这条。”黑蝎冷笑，“装甲车两辆，步兵中队护送，货是密封铁箱，编号K7。”
我收起油布，转身就走。林晚舟临出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袖口微动，一枚铜钱滑进门槛缝里——那是烽火墟的标记，万一他敢泄密，老吴的灰烬能顺藤摸根。
我们退回江湾密林。赵铁柱立刻带人去桥段布防，我则把油布摊在烽火墟的血色地面上。英灵遗物漂浮在旁，戚继光的《练兵实纪》自动翻到“伏击篇”，残甲上的裂纹竟与地图上的桥墩裂痕重合。
“就在支流桥。”我说，“他们过桥必减速，油布铺桥面，绊雷连烽火墟引信，一震就炸。”
林晚舟蹲下，指尖划过红标路线：“装甲车在前，货在中间，尾车是无线电。炸头断尾，困住中间。”
我点头，抽出三眼铳递给她：“你带狙击组守南坡，压制尾车。”
她接过，检查膛线，一声不响地去了。老吴留下，把兵书残页按在地图上，灰烬洒出九宫格，手指疾点：“东南风，三更后，雾最浓。”
我闭眼，识海震动。霍去病的战魂在深处嘶鸣，肺叶如风箱拉扯，脚底发烫。但我没唤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三更，雾如潮涌。支流桥隐在江岔口，铁索悬空，木板腐朽。赵铁柱带人趴在桥北坡，钢骨义肢卡进泥土，三眼铳枪口对准桥心。我伏在南侧树根后，手搭烽火墟入口。
远处引擎声渐近。
第一辆装甲车驶上桥，履带碾过油布，打滑。第二辆跟上，中间是两辆密封铁箱货车，铁皮焊死，编号K7刻在箱角。尾车是无线电车，天线摇晃。
我抬手，烽火墟开启。照明弹刚从装甲车顶射出，就被我收入血色空间。光灭，桥头陷入黑暗。
“炸！”我低吼。
轰——！
油雷引爆，火蛇顺着油布窜上桥面。第一辆装甲车履带断裂，横在桥头堵路。尾车急刹，天线折断。中间两辆货车被气浪掀得侧滑，铁箱哐当作响。
枪声炸响。
赵铁柱带头冲锋，三眼铳轰开押运兵队形。我跃起扑向中间货车，沥泉枪残杆挑断锁链，一脚踹开箱门。
里面不是军械。
是人。
数十具躯体蜷缩在铁箱里，手脚被铁箍锁住，身上只穿单衣，皮肤青紫。他们眼神涣散，有的嘴角抽搐，有的喉咙发出嗬嗬声，像被抽了魂。
我伸手探一人口鼻，还有气，但呼吸极弱。翻过一人后颈，烙着“昭和12·K7”钢印，字迹深陷皮肉。
“连长！”林晚舟冲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纸片——是台儿庄战场记录的拓片，上面印着克隆体后颈的印记。
她蹲下，把拓片对准实验体后颈。我掏出怀表，递给她。她旋动镜面，反光放大细节。
“一样。”她声音压得极低，“刻痕深度、字体倾斜角、编号格式……完全一致。”
我盯着那串数字，脑中轰然作响。K7，K系列，批量编号。他们不是在研究战魂，是在复制我们。
“他们把我们当材料。”林晚舟合上怀表，翻开笔记本，笔尖顿了顿，写下：“K系列编号，统一模板，非随机生成——他们正在批量制造‘我们’。”
我盯着那行字，拳头攥紧。烽火墟震动，英灵遗物嗡鸣，岳飞的残甲泛起血光，霍去病的马鞍裂开一道缝。
我把一枚实验体钢牌抠下来，铁片边缘割手。收入烽火墟时，它落在戚继光的刀旁，轻轻一震。
林晚舟收起笔记本，抬头看我：“下一步？”
我刚要答，桥头突然传来赵铁柱的吼声：“连长！箱底有夹层！”
我冲过去。他正用钢骨义肢撬开第二辆货车的地板，木板掀开，露出暗格。里面不是文件，也不是武器。
是三具冷冻舱。
舱体透明，里面蜷着三个人，面容清晰。两男一女，穿着21世纪我军作战服，胸前编号：K1、K3、K5。
最中间那具，脸和我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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