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从街面传来时,沈清玥正站在听竹苑的假山顶上。
深秋的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鬓角,她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触到一支素银簪,这是她用沈文彬赏赐的金箔换来的,簪头被打磨得锋利如刃,藏在发髻里,既是装饰也是防身利器。
假山脚下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像极了她刚穿越来时看到的模样。那时她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闻着药渣味听着沈清瑶的辱骂,以为自己会像原主一样,在这座深宅里悄无声息地腐烂。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能清晰地望见尚书府的飞檐翘角在月色中划出的轮廓,更能看见远处皇城的宫墙,像一条蛰伏的巨龙,在夜色里泛着青灰色的光。
“小姐,风大了,该回去了。”春桃举着灯笼站在假山脚下,光晕在她脚边投出个小小的圈,“方才孙婆婆来说,厨房炖了银耳羹,放了您要的川贝。”
沈清玥低头看她,灯笼的光恰好照在春桃脸上,那双眼眸里的担忧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坚定。这半年来,这个原本怯懦的小丫鬟跟着她经历了太多,从御花园的唇枪舌剑到藏经阁的惊险对峙,从应对林氏的刁难到反击沈元昊的暗算,春桃的成长,竟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再等会儿。”她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皇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星星点点,最亮的那处该是东宫,太子宇文渊此刻或许也在处理政务,或许正对着北狄的地图沉思。
那日在御花园荷塘边,他说“有些棋子,本就该落在棋盘中央”时,指尖划过她递去的密信,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她看清他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与他温润的表象截然不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清玥便轻轻笑了。穿越至今,她见过太多戴着面具的人:沈文彬的深沉、林氏的伪善、王擎的阴狠,就连耶律洪的贪婪里,都藏着对权力的算计。可宇文渊不同,他的锐利从不掩饰,却又总能在最关键时留有余地,像柄收放自如的剑。
“在想什么?”春桃不知何时爬上了假山,小心翼翼地递来件披风,“孙婆婆说,昨夜相府的人又去了鸿胪寺,这次搬了十几个大箱子,看着像是要装车运走。”
沈清玥接过披风裹在身上,羊绒的暖意顺着领口漫进来。她想起今日在书房,沈文彬对着那份揭露王擎通敌的账册,指尖反复敲击着案面,最后只说了句“时机未到”。
时机。这两个字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北狄的铁骑在边境蠢蠢欲动,王擎的势力盘根错节,太子的布局还在暗处,而她这个刚刚在尚书府站稳脚跟的庶女,不过是这盘大棋里最不起眼的一颗子。
可那又如何?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薄茧,这是每日在假山上攀爬、在密室里打磨工具留下的痕迹。从最初连水桶都提不动,到如今能在半柱香内翻过尚书府的后墙,她的身体早己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沈清玥。而那些藏在床板下的边防图、药圃里悄悄种下的迷迭香、孙婆子传递的密信,都是她为自己积攒的筹码。
“春桃,你说这皇城的墙,真的高不可攀吗?”她忽然问道,目光落在远处宫墙上空的流云上。
春桃愣了愣,随即认真点头:“那可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听说侍卫比苍蝇还多,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沈清玥笑出声。半年前,她也觉得尚书府的规矩像铜墙铁壁,觉得沈清瑶的刁难能压垮一切,觉得自己永远只能在听竹苑里苟延残喘。可现在,她不仅活了下来,还亲手撕碎了那些束缚。
“鸟飞不进去,人却能。”她轻声道,指尖在冰冷的假山石上划出一道浅痕,“只要找对了门路,再高的墙,也挡不住想进去的人。”
春桃似懂非懂,却还是用力点头:“小姐说能就能。”
夜风里忽然传来更夫的吆喝,沈清玥深吸一口气,转身从假山上下来。脚落地的瞬间,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宇文渊的情景,他站在荷塘边,月光落在明黄的锦袍上,像镀了层金。那时她以为这人遥不可及,却没想过日后会借着他递来的台阶,一步步走到今天。
“回去吧。”她接过春桃手里的灯笼,光晕在青砖地上晃出摇曳的影,“银耳羹该凉了。”
穿过回廊时,正撞见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走过。那婆子见了她,竟停下脚步屈膝行礼,语气恭敬:“三小姐还没歇息?夜深露重,仔细着凉。”
这要是在半年前,别说行礼,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看她。沈清玥微微颔首,看着婆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忽然明白沈文彬那句“该你的体面,为父不会少给”的真正含义,在这尚书府里,体面从来不是旁人施舍的,而是靠自己挣来的。
回到听竹苑,孙婆子果然守在厨房门口,见她进来便掀开砂锅盖,一股甜香漫开来:“老奴往里面加了些杏仁,安神。”
沈清玥接过白瓷碗,银耳羹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让人心头发暖。她看着孙婆子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这个老人说过,她的儿子曾是边关的士兵,死在了北狄人的刀下。
原来这世上,有太多人与北狄有着血海深仇。原来她的挣扎,从来都不只是为了自己。
“孙婆婆,”她放下瓷碗,“明日帮我寻些硫磺来,越多越好。”
孙婆子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小姐想做什么?”
“做些能让北狄人睡不着觉的东西。”沈清玥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总不能让他们在京城太自在。”
孙婆子了然点头,又压低声音:“老奴今日去相府外宅附近,见耶律烈的人在打包行李,怕是真要离京了。”
“走不了的。”沈清玥指尖划过碗沿,“太子既然布了局,就不会让他们带着密信全身而退。”
她想起白日里沈文彬书房的密报,太子己在永定河沿岸布下暗哨,只等耶律烈带着密信离京,便要上演一出“人赃并获”的戏码。而她提供的那份王擎与北狄交易的账册,将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盘棋,终于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孙婆子离开后,沈清玥坐在妆镜前卸妆。铜镜里的女子眉眼沉静,褪去了初见时的怯懦,也没有了沈清瑶那般的骄纵,只余下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淡然。她取下那支素银簪,在烛火下看着锋利的簪尖,忽然想起宇文渊说过的话:“真正的锋芒,从不在表面。”
或许,她真的如他所说,正在变成一颗合格的棋子。但她更清楚,自己要做的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那个能握住棋盘的人。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照亮了书桌上摊开的地图。那上面用朱砂标出的路线,从尚书府一首延伸到北狄的王庭,像一条蜿蜒的蛇,缠绕着权力与阴谋。沈清玥的指尖顺着路线划过,最终停在东宫的位置上。
那里,将会是她下一程的起点。
她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这半年来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沈清瑶的耳光、林氏的汤药、沈文彬的试探、孙婆子的帮助、春桃的陪伴,还有宇文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这些人和事,像一块块砖石,垒起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立足之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清玥终于合上眼。梦里,她又站在了御花园的荷塘边,宇文渊的声音混着荷香传来:“沈三小姐可知,潜龙在渊,只为一飞冲天?”
她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化作了一道光,冲破了尚书府的高墙,冲破了皇城的宫墙,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醒来时,晨光己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春桃端着水盆进来,脸上带着雀跃:“小姐,天大的好消息!方才前院传来消息,王宰相被陛下革职查办了,听说还从他家搜出了与北狄往来的密信呢!”
沈清玥坐起身,看着铜镜里映出的天光,忽然笑了。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
这只是开始。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这个世界,我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风吹过,卷起书桌上的地图,露出背面太子亲笔写下的那句话,
“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东宫见。”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第一卷的终章,恰是新的序章。潜龙己在渊,只待风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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