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火光撕开夜幕时，汾河上的浪头正卷着碎木拍击船舷。
萧彻望着西北方冲天而起的赤焰，突然想起《止戈策》残页上“血祭连城”的批注——此刻军火库的爆炸声，恰似为这场献祭奏响的丧钟。
“少当家！灵州军的船挂了强帆！”张五的嘶吼混着雷鸣。追兵的火把连成赤色长龙，船头的撞角在水面犁出白浪。萧彻攥紧楚青黛留下的半卷乐谱，忽觉纸面凹凸不平，借着闪电细看，竟发现音符间隙藏着极细的针孔，拼凑成一幅残缺的舆图。
“往芦苇荡！”他猛地扯开船篷，暴雨浇在脸上却不及掌心灼烫。舆图针孔标记的终点，正是晋阳东城的城隍庙——与军火库呈对角之势。萧彻忽然想起苏文谦塞给他的残诗，“西楼”“荒丘”并非虚指，而是暗喻东城那片废弃的庙宇群。
船桨划破芦苇丛的刹那，冷箭擦着萧彻耳畔钉入船板。他翻身滚入泥泞，却见芦苇深处亮起数十盏墨色灯笼——竟是墨羽阁的伏兵。为首的蒙面人甩出锁链缠住他脚踝：“萧公子，楚青黛的命，该还了！”
混战中，张五挥刀砍断锁链，却被三支弩箭贯穿胸口。萧彻接住倒下的弟兄，血腥味混着芦苇的苦腥涌上来。他突然扯下衣襟蒙住口鼻，抓起船中备用的火把掷向芦苇：“点火！”
烈焰借风势而起，瞬间吞没整片芦苇荡。墨羽阁众人的惨叫与追兵的惊呼交织，萧彻背着重伤的弟兄冲进雨幕。东城城隍庙的飞檐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庙门前的石狮子爪下，半块刻着莲花的青砖格外显眼。
“挖！”萧彻用断刀撬动青砖，泥土下露出个铁盒。打开瞬间，一股腐臭扑面而来——盒中不是秘籍，而是一具风干的孩童骸骨，颈间挂着与他怀中一模一样的青铜令牌。更惊人的是，盒底刻着一行小字：“楚青黛，实为楚衡养女，真女早夭，以替死局”。
庙外传来马蹄声时，萧彻己将铁盒重新埋好。他抹去脸上的雨水与血污，握紧楚青黛的半卷乐谱走出庙门，正撞见韩洙的亲兵统领举着长槊拦路：“萧彻，交出《止戈策》，留你全尸！”
“统领大人可知，”萧彻晃了晃手中乐谱，“军火库的火药为何会提前引爆？”他瞥见对方瞳孔骤缩，心知正中要害，“楚青黛在乐谱里藏了机关图，而苏文谦……”他故意顿住，看着统领的脸色由青转白。
暴雨冲刷着长槊上的血槽，统领突然狞笑：“你以为知道真相就能活下去？”他身后的士兵齐刷刷摘下头盔，露出额间刺着的火焰图腾——竟是契丹的死士装扮。
萧彻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城隍庙的朱漆大门。门内突然传来锁链拖动声，两扇大门缓缓洞开，楚青黛倚着门框而立，素衣染血，手中却握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她冲着统领冷笑：“义父没告诉你？萧彻怀里的《止戈策》是假的，真卷……”她扬了扬手中的剑，“在我剑鞘里。”
统领的长槊猛地刺出，却在触及楚青黛咽喉前寸寸崩裂。萧彻这才看清，软剑剑身上刻满细密的符咒，与《止戈策》上的神秘符号如出一辙。楚青黛手腕翻转，剑锋挑起统领的面罩，露出其左耳后暗藏的莲花刺青。
“当年灭我楚家满门的，就是你吧？”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软剑刺入对方心口时，却突然喷出紫烟。统领在毒烟中狂笑：“晚了！晋阳西门己被契丹人封死，你们谁都……”话未说完，便化作一滩血水。
萧彻望着楚青黛染毒的剑尖，终于明白老妪那句“墨者无情，羽者叛也”的深意——墨羽阁早己一分为二，而楚青黛，从始至终都是这场棋局中最锋利的刀。
远处传来沉闷的号角声，契丹人的狼头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楚青黛收起软剑，从怀中掏出个蜡丸抛给萧彻：“去太原找‘白雀’，他们或许能解《止戈策》的真正秘密。”她转身踏入城隍庙，大火瞬间吞没了整座庙宇，唯有她最后的声音穿透烈焰：“记住，止戈非止战，是止……人心之贪！”
萧彻攥着蜡丸，看着晋阳在火海中扭曲成修罗场。张五的尸体还温热，怀中却多了块陌生的木牌，上面刻着半只展翅的雁——正是墨羽阁的信物。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满地狼藉，却冲不淡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守得住人心，才守得住城”，可在这乱世，人心比城池更难捉摸，而“止戈”之路，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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