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冬夜来得格外早。
萧彻在府衙点起油灯,案头摆着三张地图:朔方城布防图、灵州周边地形图,还有一张残缺的羊皮卷——那是从李茂贞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上面画着一串奇怪的符号,与青铜令牌上的“止戈”隐隐呼应。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粒子扑在窗棂上,像有人在叩门。
“少当家,苏先生求见。” 门外传来亲兵的通报。
苏文谦披着件蓑衣进来,蓑衣上的雪刚化,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的水痕。他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块烤得焦香的饼子:“百姓送来的,说您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萧彻推了推地图:“先生来得正好。韩洙送来的药材里,混着这东西。” 他拈起一枚褐色的药丸,在灯下转动,“看着像治外伤的金疮药,实则掺了麻沸散,若是大量服用……”
苏文谦眉头微蹙:“韩洙这是要留后手?”
“他给的酒坛底下,刻着‘春分’二字。” 萧彻将药丸丢进火盆,火苗“嗤”地窜起一抹蓝,“灵州军撤离时,故意在城西留下三车发霉的粮草。我让人查了,那些霉斑是用染料伪造的。”
苏文谦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封信:“这是今天晌午,有个卖货郎偷偷塞给我的。” 信纸泛黄,字迹潦草,却让萧彻瞳孔骤缩——上面画着与羊皮卷相同的符号,末尾写着“三月三,黄河渡口,见故人”。
“先生认识写信的人?”
“笔迹陌生,” 苏文谦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但这符号,二十年前我在太医署见过。那时先帝病重,有个神秘人献上长生丹,丹盒上的纹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虎撞开门,脸上带着惊惶:“少当家!城南发现三个冻死的商队伙计,怀里藏着后唐军的调兵符!”
萧彻霍然起身,环首刀的刀柄撞在桌角,发出清响。后唐在千里之外,调兵符却出现在朔方城南,这绝不是巧合。
“备马。去城南。”
雪夜的街道寂静得瘆人。萧彻带着赵虎和十名亲兵纵马疾驰,马蹄踏碎薄冰,惊起几只缩在墙角的野狗。城南破庙前,三具尸体横陈在雪地上,身上的棉衣被割得稀烂,却唯独护着怀里用油布裹着的符节。
“尸体还有余温。” 苏文谦蹲下身,拨开死者结霜的眼皮,“致命伤在咽喉,一刀封喉,手法……很像宫里的暗卫。”
萧彻捡起地上半截断刃,刃口泛着幽蓝——是淬了毒的软剑。他忽然想起父亲被诬陷通敌时,李茂贞的亲兵营里,也有几人用这种兵器。
“少当家,您看!” 一名亲兵突然指向庙墙。月光照在斑驳的墙面上,几道新鲜的刻痕组成了个奇怪的图案——正是羊皮卷和神秘来信上的符号。
赵虎挠着头:“这到底啥意思?比李茂贞的账本还难琢磨!”
萧彻没回答。他蹲在尸体旁,从死者袖中摸出个布团,展开后是半张泛黄的舆图,图上用朱砂圈着朔方城,还有一串小字:“取城之日,便是开启‘止戈’之时。”
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原来从李茂贞时代起,朔方城就己是局中局。青铜令牌、神秘符号、后唐调兵符,还有韩洙的诡异援手,像张巨大的网,将他和这座城死死罩住。
“回府。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萧彻翻身上马,“让弟兄们把城墙再巡查三遍,重点盯防西城——韩洙留下的粮草车,就停在那里。”
回程路上,雪下得更大了。萧彻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白天那个灵州伤兵的话。乱世里,每个人都是棋子,有人被推着走,有人想做执棋人。而他,从夺下朔方城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退路。
府衙的油灯一首亮到后半夜。萧彻将地图、密信、断刃铺在桌上,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苏文谦在一旁研磨,墨汁滴在羊皮卷的符号上,竟晕染出类似火焰的纹路。
“少当家,有件事我一首没说。” 苏文谦忽然开口,“李茂贞通敌的那封信,字迹虽模仿得像,但有个细节不对——他写‘戈’字时,最后一笔总会微微上扬,而信上的‘戈’,收笔是平的。”
萧彻猛地抬头。也就是说,那封信根本不是李茂贞写的,而是有人故意栽赃,为的就是逼他萧彻夺城!
更远处传来梆子声,己是三更天。萧彻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刚要起身,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抄起刀冲出去,正看见一名巡夜的弟兄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支短弩,弩尾绑着张字条:“莫信任何人。”
赵虎举着火把赶来,火把光照亮字条,上面的字迹与神秘来信如出一辙。萧彻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忽然意识到,朔方城里,或许藏着比契丹骑兵更可怕的敌人——他们蛰伏在暗处,知晓所有秘密,甚至可能就在他身边。
雪还在落,将血迹慢慢覆盖。萧彻握紧那枚刻着“止戈”的令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终于明白,这三个字不是承诺,而是诅咒。要止天下之戈,就得先搅动这乱世的血。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寒夜里格外清晰,“从明日起,所有进出城的人,都要过三道盘查。再派人去灵州,盯着韩洙的一举一动。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拢的亲兵,“把李茂贞留下的粮草车,连夜沉入护城河。”
朔方城的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但萧彻知道,真正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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