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开冻的冰裂声彻夜未歇，三月三的晨雾裹着腥气漫上渡口。
萧彻裹紧披风，望着浊浪中若隐若现的渡船，怀中的半块玉佩硌得胸口生疼——那是城南废墟里挖出的物件，此刻正与韩洙所赠玉佩在袖中相触，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少当家，对岸有动静。”赵虎攥着刀柄，目光警惕。朔方城大火后不过旬月，弟兄们脸上的疲色尚未褪去，却因这趟赴约绷紧了神经。
渡船靠岸时，浓雾突然翻涌如沸。十余名黑衣人抬着顶青布软轿缓步而下，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截绣着莲花的帘角。萧彻瞳孔骤缩，铜扣上的图案在记忆中骤然清晰。轿中传来轻笑：“萧公子果然守信，只是身后跟着二十名带刀侍卫，可是待客之道？”
声音苍老而沙哑，却让苏文谦猛地按住腰间药箱——这声音，与二十年前在太医署密室听到的密语如出一辙。萧彻抬手示意众人退后，独自上前：“阁下约我来此，总该露个真面目。”
轿帘应声而落，端坐着的却是个蒙眼老妪，手中铜铃轻轻摇晃，每一声脆响都似撞在人心头。“取城容易，守城难。”老妪枯瘦的手指划过轿中木案，案上赫然摆着朔方城布防图，甚至连三日前新挖的暗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更难的是，辨清身边究竟谁是友，谁是……鬼。”
赵虎暴喝一声便要冲上前，却被萧彻拦住。老妪指尖蘸水，在木案上画出朵莲花，水痕转瞬即逝，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朱砂印记：“二十年前，先帝为寻‘止戈’之力，派了三批人分赴各地。第一批死于流沙，第二批葬身火海，唯有第三批……”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活下来的人，把秘密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骑举着灵州军旗疾驰而来，当先之人正是韩洙的亲兵统领。老妪冷笑：“萧公子以为韩洙送来的玉佩是示好？那是催命符——他要的不是朔方城，是你怀里的半块令牌！”
萧彻猛然握住腰间环首刀，却见老妪将铜铃抛入黄河，浓雾中传来机关启动的轰鸣。渡口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刺陷阱，赵虎眼疾手快拽住两名弟兄，却见灵州骑兵己张弓搭箭。
“退往芦苇荡！”萧彻大喊。众人且战且退，身后传来老妪最后的话语：“去幽州找‘墨羽’！但记住……墨者无情，羽者……”话音被箭雨打断，等他们冲出重围，老妪与软轿早己消失不见，唯有木案上的布防图化作灰烬，随风飘向浊浪翻涌的黄河。
回到朔方城时，苏文谦在医帐中发现药箱被翻动过，藏在夹层的金疮药不翼而飞——正是掺了麻沸散的那批。萧彻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老妪画的莲花。若第三批寻找“止戈”的人将秘密藏在最危险处，那么朔方城里，最危险的地方……
“赵虎，”他握紧半块玉佩，“把李茂贞的旧部再查一遍，尤其是负责修缮城墙的工匠。还有，派人盯着苏先生的一举一动。”月光爬上城头“止戈营”的匾额，将三个字染成血色。萧彻知道，幽州之行凶多吉少，但更可怕的是，他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破局，还是在一步步踏入更深的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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