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阳手里的牛奶杯终于没能握住。
它从他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板上，温热的白色液体和碎裂的瓷片西溅开来，像一幅骤然被摧毁的、仓促的画。但这声响动似乎并未传入他的耳朵，也并未让项婉移动分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狼藉，眼神空茫，仿佛那只是另一个与她无关的、小小的灾难。
陈溪阳的世界在那句“分开一段时间吧”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颜色。他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猛击了头部，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野里只剩下项婉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和她微微开合、吐出决绝话语的嘴唇。
那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更让他恐慌。
几秒钟的死寂，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然后，某种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感才猛地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一个单音节的、破碎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猛地向前一步，膝盖几乎要撞上茶几，碎瓷片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但他浑然不觉。
“婉婉……”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措和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分开？不……不能分开！怎么能分开？”
他试图去抓她的手，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显得笨拙而急切。项婉没有躲闪，但她的手冰凉，且软软地垂着，没有丝毫回应，像一株失去生机的植物。这冰冷的触感反而更刺激了陈溪阳。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那只冰冷的手，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婉婉，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他的语速又快又急，话语像是决堤的洪水，混乱地奔涌而出，带着明显的哭腔，“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你！是我混蛋！是我不知道珍惜！”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忏悔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撕扯出来，带着血腥味。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最后一次！我改！我一定改！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加班了！不，我加班也一定提前告诉你！所有约会我都记在手机里，设十个闹钟！家里的所有事我都来做，你不用再操心任何事！”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眶迅速泛红，血丝遍布，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哀恳，那种眼神，像是即将被推上刑场的囚徒，在乞求最后的赦免。
“婉婉，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们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分开？那些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你打我，怎么样都行！但是别说分开，求你了……”
作者“旧书店得猫”推荐阅读《重逢在盛夏之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哽咽的哀鸣。他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下来，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让他不彻底坠入深渊的支点。
他甚至顾不上男人的尊严和体面，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冲出了眼眶，滚烫地滑过他因为焦急而微微抽搐的脸颊，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的牛奶渍里。
“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婉婉……我们这个家不能散……我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就一次……”
他反复地、颠来倒去地哀求着，承诺着，诅咒着自己的过去，发誓着未来的改变。每一个词语都浸透着绝望的力量，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然而，项婉始终沉默着。
她听着他痛苦不堪的哀求，听着他语无伦次的保证，听着他压抑不住的哽咽。这些声音曾经是她最渴望听到的，是她无数次在失望的深夜里幻想过的救赎。可当它们真的汹涌而来时，她却只觉得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撼动的疲惫。
她的心，曾经为他每一次失约而揪紧，为他每一次忽略而刺痛，为他每一次“下次一定”而燃起微弱的希望又再次熄灭……如今，那颗心像是被反复煅烧后又冷却的铁，己经变得坚硬而冰冷，再也无法被这样迟来的、汹涌的泪水所温暖。
她看着他通红的、溢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和哀求的、她曾经深爱过的脸。
然后，她非常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然的决绝。
那个轻微的摇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斩断了陈溪阳所有汹涌的哀求和无望的希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泪水、所有的话语、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抽干了。他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潭再也激不起波澜的死水，看着她脸上那种经历过巨大痛苦后反而归于沉寂的淡漠。
他明白了。
有些伤口，不是道歉和眼泪可以愈合的。
有些失望，积累到了顶点，就成了无法回头的告别。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仿佛松开的是他生命中最后一点温暖和光亮。他佝偻着身体，站在那一地冰冷的狼藉之中，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无声地站着，像一座瞬间被风化了所有生机的雕塑。
寂静，重新笼罩了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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