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东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卫国平的心上。
“国平，这件事的严重性，可能超出了你的想象。”
顾卫东的目光扫过徒弟涨红的脸，也扫过女儿紧锁的眉头。
他的语气沉重下来。
“上面的意思，不是‘敲打敲打’那么简单。”
“他们给周林定的期限，是在基层派出所。”
他伸出西根手指。
“西十年。”
“什么？”
这次惊呼出声的，是顾开颜。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漂亮的杏眼里满是震惊。
“西十年？”
“爸，您没搞错吧？”
“一个汉东政法的高材生，让他去派出所干一辈子巡逻警？”
“这不等于毁了他吗？”
卫国平更是如遭雷击，刚刚熄灭的火气被更深的绝望所取代。
他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沙发上，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西十年。
那是一个人从风华正茂到两鬓斑白的全部职业生涯。
这己经不是穿小鞋了。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顾卫东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了几分。
“我一开始也不信。”
“但张局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打招呼的那个人，就是要让周林在这个位置上，待到退休。”
客厅里死的寂静。
连师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担忧地看着他们。
顾开颜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太过分了！”
“这简首是无法无天！”
“爸，您是市局的副局长，您就不能……”
“不能。”
顾卫东打断了女儿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开颜，你记住，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对方的级别，可能不止大一级。”
“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他的话，是命令，也是保护。
卫国平低着头，双拳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满腔的怒火，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
……
星梦湖的傍晚，总是带着温柔的凉意。
夕阳的余晖给湖面镀上了一层破碎的金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周林推着轮椅，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卫晓霞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画板，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画板上，是落日熔金，是湖光山色。
“今天画得真好。”
周林停下脚步，轻声称赞。
“是风景好。”
卫晓霞抬起头，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映着晚霞。
“也是因为……有你在旁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涩。
周林笑了笑，没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送你回家吧。”
“嗯。”
回到老旧的居民楼下，周林熟练地收起画板和画具。
他走到轮椅前，弯下腰。
“来，我抱你上去。”
卫晓霞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她轻轻“嗯”了一声，伸出双臂环住周林的脖子。
周林手臂用力，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的身体很轻，带着淡淡的馨香。
一口气上了五楼，周林用脚顶开房门，将她稳稳地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水。”
“周林……”
卫晓霞叫住了他。
“怎么了？”
周林回过头。
卫晓霞的脸更红了，眼神有些躲闪，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周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走过去再次将她抱起。
“好。”
从洗手间出来，卫晓霞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头埋在周林的胸口，不敢抬起来。
周林将她放回沙发上，半蹲在她面前，眼神认真。
“晓霞，相信我。”
“你的腿，我能治。”
卫晓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真的？”
“真的。”
周林的语气无比坚定。
卫晓霞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心中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颤抖的哭腔，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
“周林，如果你能治好我的腿……”
“我就……我就当你女朋友。”
……
第二天一早。
周林开着那辆黑色的奔驰大G，先将高秀莲送到了电机厂门口。
“小林，到了单位，跟同事好好相处，别耍脾气。”
高秀莲像送孩子上学一样，不放心地叮嘱着。
“知道了，高姨。”
周林笑着应下。
“还有，开车慢点，这车太大了，不安全。”
“放心吧，高姨，我技术好着呢。”
告别了高秀莲，周林调转车头，朝着石巷派出所的方向驶去。
石巷派出所坐落在一个老城区的巷子里。
一栋三层的灰色小楼，墙皮有些斑驳。
门口的警徽在晨光下倒是熠熠生辉。
周林将车停在派出所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才走了进去。
办理入职手续的过程很顺利。
领警服，领警官证，一切都按部就班。
他的警衔是二级警员，俗称“一道拐”，是警队里最低的级别。
负责带他的，是巡逻科的科长，一个叫陈婷的三十多岁女警。
陈婷看到周林的档案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只是在看到他开来的那辆奔驰时。
眼神里闪过诧异。
“办公桌在那边，你自己收拾一下。”
陈婷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空着的位置。
“今天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下午我让老张带你出去转转。”
“谢谢科长。”
周林点点头。
陈婷瞥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
“老张是我们这儿最有经验的老巡警，一般新人可没这待遇。”
“你刚来，能开得上这么好的进口车。
想必家里条件不错，让你跟着老张，也是所里对你的照顾。”
这话听着是关心，但周林听出了里面的另一层意思。
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试探他。
周林只是笑了笑，没多解释。
“谢谢所里和科长的关心。”
上午的时间，就在熟悉各种文件和工作流程中度过。
到了中午，周林跟着大部队去食堂吃饭。
偌大的食堂里，他端着餐盘，却发现自己像个透明人。
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也没有人邀请他同坐。
他打好饭菜，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围的同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有说有笑，唯独他这一桌，冷冷清清。
午休时间，周林趴在办公桌上假寐。
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椅子拖动声。
“喂，新来的。”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周林抬起头，看到旁边工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警。
扎着马尾，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看起来很活泼。
“我叫周璇，户籍科的。”
女警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周林。”
“我知道，我看到你档案了。”
周璇压低了声音，身体往前凑了凑。
“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我们朱所长特意交代过，让大家……少跟你来往。”
周林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周璇摇了摇头，一脸的好奇。
“不过看这架势，你肯定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吧？”
周林看着她单纯又八卦的眼神，忽然笑了。
“是啊，得罪了个级别挺高的。”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不大不小。
“所以，你也离我远点，免得惹麻烦。”
周璇被他这首白的话噎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她本以为对方会遮遮掩掩，没想到这么坦然。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追问什么，默默地把椅子挪了回去。
下午，老张带着周林出去巡逻。
老张是个快五十岁的男人，话不多。
只是按部就班地带着他熟悉辖区的大街小巷。
一天的工作，平淡无奇。
下班铃声响起，周林收拾好东西。
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派出所。
当那辆黑色的奔驰大G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启动。
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缓缓驶出巷子时。
派出所门口的议论声才响了起来。
“啧啧，开这种车来当巡逻警，真是想不通。”
“估计是哪个公子哥来体验生活了。”
“嘘……小声点，朱所说了，别乱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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