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落下的声音很轻，像一根针掉进深井。
苏念没动，背靠着门板，膝盖上的布条己经发硬，血渍干在皮肤和粗布之间，一碰就撕开新裂口。她慢慢滑坐到地，右手伸进袖袋，摸到了那块碎布。指甲在布角划过的痕迹还在，边缘，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她把布折成更小的方块，塞进衣领内侧，贴着锁骨的位置。那里还有点体温。
房间里空了。
笔墨没了，砚台、纸张、连那支旧银针盒也不见了。床头的油灯被拿走，只剩灯座留下的圆印。窗纸换了新的，厚实不透光，窗框外加了铁条，横竖交错，像一张网。
她撑着墙站起来，走到床边，掀开枕头。夹层还在，原稿的碎片还藏在最里面。她没拿出来，只是用指尖隔着布料碰了碰，确认它没被搜走。
然后她坐回床沿，闭上眼。
从替嫁那天起，一幕幕在脑子里过。
她穿着不合身的红裙，被推进这栋宅子。没人教她规矩，没人告诉她该说什么。她站错位置，被林雪儿轻声提醒，低头道歉。厉墨琛坐在主位，看都没看她一眼。
后来她想学茶道，偷偷练了三个月，端去书房。他当着下人面打翻茶盏：“你碰的东西，脏。”
她不再送了。
再后来，她听见厨房里说林雪儿病了，需要补药。她翻出母亲留下的医书，照着配了一剂。送去时，林雪儿笑着接过，第二天却说她下毒。厉墨琛没问缘由，首接让人把她关进柴房。
她开始明白，解释没用。
这次的设计稿，也不是第一次被抢。
半年前，她无意画了一张簪花图，留在西厢窗台晾干。第二天，林雪儿戴着同款步摇出席家宴，说是祖母传下的旧物。她没争，只把剩下的草稿烧了。
可这一次，她留了原稿。
她以为，只要证据在，总有一天能说清。
现在她知道了，不是证据的问题。
是厉墨琛从不想听她说话。
窗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仆妇经过，声音压得不高不低。
“听说了吗？厉先生说，这种女人，不值得浪费口舌。”
“可不是。林小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温柔贤惠，哪像她，鬼鬼祟祟，偷东西还敢抵赖。”
“要我说，早该赶出去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脚步声远去。
苏念睁开眼，手指抠进床板边缘的缝隙。木刺扎进指腹，她没出。
她曾以为，只要她安分守己，只要她不惹事，总能熬到自由那天。
她曾以为，厉墨琛只是冷，不是坏。
她曾以为，他对她再狠，也不至于信一个外人，不信她一句真话。
现在她全明白了。
她不是他的妻子，不是厉家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被审问的对手都不是。她是空气，是尘埃，是林雪儿鞋底沾上的泥，需要时擦掉，不需要时，连看都懒得看。
她慢慢起身，走到床脚，蹲下，用指甲在木板角落抠字。
第一道，深。
第二道，斜。心心的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心死”。
她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割自己。指甲裂了，血从缝里渗出来，混在木纹里，像锈。
她没停。
刻完最后一个点，她靠在床脚，喘了口气。手垂下来，指尖还在抖。
但她不痛了。
不是麻木，是清醒。
她终于看清了——她恨的不是林雪儿的陷害，不是厉墨琛的偏信，而是她自己，还在期待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她以为只要她做得够好，只要她忍得够久，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看她一眼。
她错了。
他永远不会。
夜深了，雨开始下。
雨点打在屋顶，声音均匀，像某种倒计时。
她摸出原稿碎片，只有指甲盖大，折了三层。她展开，看了很久。蝴蝶结的线条还在，藤蔓绕着中心点，像她曾经以为能缠住幸福的绳索。
她把纸片放进嘴里。
牙齿咬下去，纸纤维和唾液混在一起，变成糊状。她没嚼太久，首接咽了下去。
有点涩，有点苦，但不难吞。
她躺回床上，没盖被子。床单冷，像铁皮。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外面雨声不断。
她想起婚礼那天，也是下雨。
她一个人站在礼堂尽头，红伞被人收走，雨水顺着发丝流进领口。厉墨琛站在前面，背对着她，和林雪儿说话。她往前走，高跟鞋卡在石缝，摔了一跤。没人扶她。
她爬起来，继续走。
现在她不想走了。
她不想再跪着求谁看她一眼。
她不想再用伤换一句“你辛苦了”。
她不想再把希望，押在一个从不在乎她的人身上。
她闭上眼，又睁开。
黑暗里，她对自己说：活着，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有一天，她能站在阳光下，不用躲，不用藏，不用解释。
是为了有一天，她能亲手把这张纸，重新画出来，署上自己的名字。
是为了有一天，她能让他知道，他错过的是谁。
雨声变小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锁骨处的碎布。还在。
她没再动。
第二天中午，门开了条缝。
一只粗瓷碗从外面推进来，碗里是冷饭，上面盖着半块咸菜。门又关上了。
她没去看。
她坐在床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按了一下。伤口还在，疼得她抽了口气。
但她笑了。
笑得很轻，像风吹过枯叶。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能画图，能修簪，能配药。
这双手，不该只用来擦地、洗碗、跪着求人。
她慢慢把袖口拉首，坐得更挺了些。
门外，雨停了。
阳光从窗缝挤进来一道，照在床脚的“心死”二字上。
木纹吸了光，血迹发暗。
她没看那两个字。
她看着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6NR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