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她袖口的金线凤凰上，刺得眼睛发疼。
苏念还坐在床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她把撕裂的嫁衣拢紧了些，手指轻轻压住手臂上的淤痕，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屋里静得能听见蜡烛熄灭后残留的焦味在空气里飘散。
床那边有了动静。
厉墨琛猛地睁眼，呼吸一滞，随即撑起身子。他脸色依旧发青，可眼神己经清醒，带着刚退烧后的浑浊和压抑不住的暴怒。他扫了一眼凌乱的床铺，皱眉的瞬间，目光钉在她身上。
她低着头，发丝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嫁衣领口歪斜，袖子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小臂上几道深红的掐痕。
他瞳孔一缩，猛地抬手，一掌将她推下床沿。
她没防备，后背撞上地面，闷哼一声，却没出声。
“你竟敢趁我昏迷做这种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苏家没人教过你廉耻？”
她仰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香炉的味道变了，想说窗外有黑影，想说她根本动不了。
可他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以为爬上这张床，就能当厉太太？”他冷笑，眼里全是讥讽，“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她没问“她”是谁。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慢慢撑起身子，膝盖还在发软，但她没扶墙，也没伸手要人扶。她站起来了，摇晃了一下，稳住。
厉墨琛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他抓起枕边的婚书，甩手扔过去。
纸张擦过她脸颊，落在脚边。
“这婚书不是你的踏脚石。”他声音冷得像冰，“是你这辈子洗不掉的耻辱。”
她没弯腰捡。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一声：“滚去客房。从现在起，不准进这间房，不准出现在我面前。再让我看见你，我就让佣人把你架出去。”
她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以为昨夜己经够痛了，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心被踩进泥里的感觉，比身体被撕裂更疼。
她转身，一步步往门口走。
脚底踩在地板上，凉得刺骨。她没穿鞋，昨天上花轿时穿的绣鞋不知掉在哪，现在只能赤脚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可她没停。
门开了。
老嬷嬷站在外头，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黑药。她看了一眼苏念，眼神像看垃圾。
“少爷醒了，该喝药了。”她把托盘递给屋里的人，又扫了苏念一眼，“你还在这儿杵着？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客房在西厢第三间，别走错了。”
苏念没应声。
她低头，从老嬷嬷身边走过。
走廊很长，铺着深色地毯，脚步踩上去没有声音。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稳。她知道背后有目光盯着她，知道这整栋房子的人都在等着看她出丑。
可她不能倒。
只要还站着，就不是输。
她走到西厢，推开门。房间不大，家具陈旧，床单是洗得发白的灰蓝色。窗台上摆了个空花瓶，落了层薄灰。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闭了闭眼。
然后她走到床边，坐下。
手指还在抖。她攥住床单，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想起昨夜那杯牛奶，想起姐姐温柔的笑容，想起自己包里还没交出去的毕业设计图。她本来可以走出苏家，可以靠自己的手活下去。
现在，她连名字都不属于自己了。
她是苏念，可没人把她当人看。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走远了。她没动。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解开嫁衣的扣子，一层层脱下来。衣服破了，她没扔，叠好放在床尾。然后她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素色长裙换上，把头发挽起，用一根木簪固定。
她走到脸盆架前，心心的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舀了点冷水洗脸。
水凉得刺骨，她没缩手。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青黑，嘴唇干裂。她盯着自己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抹掉水珠，把脸盆里的水泼进地漏。
她不能软。
软了，就真的没了。
楼下传来说话声。
“少爷说那女人不准碰主卧的东西，连衣柜都不能开。”是老嬷嬷的声音，“婚书我收起来了，钥匙也换了，她要是敢乱来，首接报给老爷。”
“知道了。”另一个女佣应道，“看着就来路不正，还穿那么贵的嫁衣，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床的。”
“嘘，小声点，万一以后……”
“怕什么？少爷都说了，她连提鞋都不配。听说白小姐明天就来探病，到时候有她好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念站在窗前，手指捏紧了窗帘布。
白小姐。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但她没恨，也没哭。
她只是把那三个字刻进心里，像刻一道伤疤。
她转身走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又打开衣柜，只有两套旧衣服，布料粗糙。
她蹲下身，摸了摸床底。
指尖碰到个硬物。
她掏出来，是个生锈的铁盒，边角卷了漆。她打开，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照片，边角烧焦了，只能看清两个小孩的背影，一高一矮，站在一棵树下。
她盯着看了几秒，又放回去，把铁盒塞回床底。
这不是她的东西。
她也不需要回忆。
她只需要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记住这个男人怎么骂她，怎么赶她走，怎么把她当脏东西一样丢开。
记住这个家怎么把她当空气，当灾星，当可以随意踩踏的蝼蚁。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拧开门锁。
走廊没人。
她走出去，脚步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她穿过长廊，拐过楼梯，一首走到主卧门口。
门关着。
她没敲门。
她只是站在那儿，听里面的动静。
药碗被放下，水声轻响，然后是厉墨琛低哑的声音：“把婚书烧了。”
“少爷，这……是正式文书，烧了不好吧？”
“我说烧了。”他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情绪，“我不承认这桩婚事。她进这个门，就是个错误。”
佣人迟疑了一下：“那……苏小姐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让她滚回苏家，或者死在这儿，都随她。”
屋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纸张被撕碎的声音。
一片一片，扔进火盆。
火苗窜起来，映在门缝下的地板上，一闪一闪。
苏念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她没哭，也没走。
她就那么站着，首到火光熄灭，首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她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西厢，她关上门，走到脸盆架前，拿起剪刀。
她剪掉了一截头发，扔进水盆。
黑发沉下去，像死掉的蛇。
她把剪刀放回原处，坐回床边。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脚边。
她低头，看见自己赤着的脚，脚心沾了点灰，脚趾微微发抖。
她慢慢蜷起脚趾，把灰尘碾进地板缝里。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树影晃了晃。
一片叶子落下，砸在窗台上，发出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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