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透进窗缝，苏念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两秒。电脑屏幕还亮着，浏览器页面卡在昨晚没关的购物网站，几个广告弹窗不断跳出，遮住她正要下载的设计参考资料。她点了关闭，三秒后又弹出来，再关，再弹。她试了清理缓存、切换浏览器、断开网络，全都无效。
她揉了揉太阳穴，后颈僵得发酸。昨晚抱小宝在医院坐了六小时，回来天都快亮了，她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咖啡杯搁在桌角，只剩半口冷在杯底。
婴儿床传来窸窣声。她转头，看见小宝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小脸还有点发白，但眼睛清亮。他冲她咧嘴笑了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醒了？”她起身走过去，把他抱出来。孩子身子还软，往她怀里蹭了蹭。
她轻拍他的背，转身坐回电脑前。弹窗又跳了，这次是全屏的，还带自动播放的音频，刺耳的促销女声突然炸出来。她猛地伸手去关，鼠标卡顿了一下，没点中。
就在这时，小宝的小手搭上了键盘。
她没在意，以为他只是乱拍。可下一秒，屏幕一闪，广告窗口消失了，浏览器恢复了正常页面。
她愣住。
“你按了什么？”她低头看他。小宝咧着嘴，又伸手去够键盘，手指在空格键上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
她重新打开那个网页，广告立刻又弹出来。她没动，盯着屏幕，观察小宝的反应。
小宝盯着闪烁的广告图，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表情不像一岁多的孩子，倒像是在判断什么。然后他抬起手，拇指和食指并拢，像是模仿大人操作手机那样，在触控板上滑了一下，把光标移到右上角关闭按钮的位置。但按钮没反应。他顿了两秒，忽然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同时按下了“Ctrl”和“Shift”，再迅速敲下“Esc”。
任务管理器弹了出来。
苏念呼吸一滞。
她没教过他，也从没在他面前操作过这个组合键。她自己都很少用，刚才根本没想到这招。
小宝盯着任务管理器的界面，眼睛一眨不眨。几秒后，他用小手拖动滚动条，下拉进程列表，停在了一个名字乱码的进程上——“svch0st.exe”后面跟着一串数字。他伸出食指，轻轻一点。
“结束任务”被选中，确认弹窗跳出来，他又点了一下“是”。
广告彻底消失了。浏览器再刷新，也没再弹出。
苏念坐在椅子上，没动。
她试了三次。每次她故意打开那个网页，广告都会回来。而小宝，三次都用同样的方式，精准地找到那个隐藏进程，结束它。
第三次结束后，她合上电脑，转头看着怀里己经开始打哈欠的小宝。他揉了揉眼睛，脑袋往她肩上靠。
她把他放在腿上，捧起他的小脸：“宝宝，刚才那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宝冲她笑，口水滴在她手背上。
她没笑。心跳还在发沉。
她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4月7日，上午9点12分。小宝在未受引导情况下，三次独立终止电脑恶意进程。操作路径一致，反应时间平均4.7秒。组合键使用准确，进程识别无误。”
她停笔，盯着那行字。
然后她翻到前一页，上面是她记录的设计稿修改时间、材料成本、交货周期。再往前，是医院缴费单的复印件、医保申请进度、房租到期提醒。
她把笔记本合上，放在桌角，又打开电脑。这次她没开浏览器，而是调出系统信息页面，查看那个被结束的进程残留的注册表路径。她不懂编程，但能看懂文件路径的异常——那个进程绑定了浏览器启动项，还试图访问摄像头权限。
她关掉页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小宝在她腿上坐不住了，扭身要下地。她放他下来，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向婴儿床，自己爬上去，抓起床头那个旧平板——是她从二手市场买的，只用来放儿歌和动画，早就卸了所有应用，连Wi-Fi都没连。
可现在，平板屏幕亮了。
她走过去，发现他正用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不是乱点，而是有节奏地滑动，像是在翻菜单。可那台平板根本没装任何图形界面系统，开机后只会显示一个简单的文件列表。
她拿起来看。
文件列表里，原本排在最上面的“music”文件夹，现在被移到了最底下。而一个她从没注意过的隐藏文件夹——“.fig”——被打开了，里面有个文本文件被标记为“ret”。
她点开那个文本文件。
里面是一行代码指令，记录的是设备上次尝试连接的Wi-Fi名称——“LuckyStar_Hotel_5G”，还有时间戳：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
那是医院候诊区的公共网络名称。
她记得，昨晚她把平板塞进包里带去了医院，为了防止小宝哭闹时没东西安抚。但她根本没打开它。
可这台平板，连上了医院的网络，并且自动记录了连接信息。而小宝，现在正用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某种规律的轨迹，像是在浏览日志。
她伸手关掉平板，屏幕黑下去。
小宝没闹，只是抬头看她，眼睛黑亮。
她蹲下来，和他平视：“宝宝，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妈妈不知道的事？”
小宝伸手，抓住她的发尾，往嘴里塞。
她没抽开，任他咬着。
然后她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下巴抵着他软软的头顶。屋外有车驶过，楼道里传来邻居关门的声音。屋里很静，只有电脑风扇还在低鸣。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经换了种眼神。
不是惊恐，也不是狂喜。是一种沉下去的、稳住的光。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翻出一张城市图书馆的地图。她的手指在“青少年科技阅览区”上停了两秒，然后撕下角落的一小块纸，夹进笔记本里。
接着她打开浏览器，搜索“儿童早期认知发展”“婴幼儿对电子设备的敏感期表现”“天才儿童的早期特征”。
页面跳出一堆文章。她一条条点开，快速浏览，手指在鼠标上滑动。
小宝在她身后爬上了椅子，踮脚够到键盘，轻轻按了一下回车键。
网页刷新，跳到了下一页。
她没回头，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腿，低声说：“等妈妈忙完这阵，带你去个地方。”
小宝咯咯笑了，脚丫在椅子上蹦了一下。
她继续往下翻，突然停住。
一篇论文里提到：极少数婴幼儿在神经发育早期，会表现出对电子信号的异常感知能力，能通过视觉和触觉的微弱反馈，识别设备运行状态的变化。这种能力通常在三岁前被误认为“喜欢摆弄电器”，首到孩子能说话后才被确认。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合上电脑，抱起小宝，走到窗边。阳光照进来，落在孩子半透明的耳廓上，能看到细小的血管。
她轻声说：“没关系，妈妈在。”
小宝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进去。
她站着没动，一只手轻轻拍着他背，另一只手握紧了窗台边缘。
楼下传来小孩追跑的声音，有人在喊“抓到了抓到了”。她没往下看。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楼的路由器信号灯上，一闪，一闪，像某种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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