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晨雾总带着三分药香，像被揉碎的云絮裹着草木的清苦，轻轻落在药圃的紫纹藤上。窦灵渊蹲在田埂边，指尖刚触到一片新抽的嫩叶，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似前几日那般沉重，倒多了几分松快，像冰面初融时的流水声。
他回头时，正见阎隽意站在药房门口，墨色深衣的下摆扫过青石板上的露珠，留下一串浅湿的痕。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让那双总覆着冰的眼睛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暖意。
“杵在那儿做什么？” 阎隽意开口，声音虽依旧清冷，却没了之前的尖刻，“把那几株‘醉仙藤’移到阴凉处，日头晒久了，汁液会变质。”
灵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阎隽意是在跟他说话——自市集争吵后，这几日阎隽意虽没再对他冷言冷语，却也极少主动开口，大多时候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他连忙应了声“知道了”，起身去搬竹筐，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心里竟有些莫名的雀跃。
搬完最后一株醉仙藤时，灵渊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就见阎隽意站在药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本线装古籍，正看着他。“过来。” 阎隽意招了招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灵渊快步走过去，心里有些忐忑——他以为阎隽意要跟他说市集上的事，或是责备他之前的不懂事。可走进药房才发现，案上摆着好几样药材，有红得像血的“鹤顶红”，有青得发乌的“断肠草”，还有一朵白得透明的“解语花”，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瓷碗，里面盛着淡绿色的汁液。
“认得这些？” 阎隽意拿起一株断肠草，递到灵渊面前，指尖捏着草叶的根部，刻意避开了有毒的汁液。
灵渊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他只认得常见的草药，这些剧毒的药材，他只在《本草集注》里见过插图，实物却从未接触过。“只在书上见过，不知道具体的特征。”
“哼，果然笨。” 阎隽意嗤笑一声，却没像之前那样多说刻薄话，反而指着断肠草的叶脉：“断肠草的叶脉是对生的，叶尖带刺，闻起来有股腥甜，沾到皮肤会发红发痒，半个时辰内不解毒，就会溃烂。”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双银质的手套，丢给灵渊，“戴上，别碰首接碰。”
灵渊接过手套，入手冰凉，大小正好。他笨拙地戴上，心里暖暖的——阎隽意明明是在教他认毒药，却还担心他受伤，提前准备了手套，这种别扭的关心，比首白的温柔更让他心动。
“再看这个。” 阎隽意又拿起那朵解语花，花瓣在他指尖轻轻颤动，竟发出细微的声响，像女子的低语。“解语花虽叫‘花’，却是解百毒的良药，尤其是解蛇毒最有效，但必须用晨露浸泡三个时辰，否则药效会减半。” 他将解语花放进瓷碗里，淡绿色的汁液瞬间泛起细小的气泡，“这是用晨露调的甘草汁，能让解语花的药效更稳。”
灵渊凑近看了看，瓷碗里的汁液泛着淡淡的光晕，解语花在里面缓缓舒展，像一朵在水中绽放的雪莲。他忍不住问：“阎先生，您为什么要教我这些？我之前以为，您不希望我碰这些毒药和解药。”
阎隽意捏着瓷碗的手指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别自作多情。” 他将瓷碗推到灵渊面前，语气硬邦邦的，“你总在谷里晃悠，万一哪天不小心碰了我的药材，毒死了，还得我收拾残局，麻烦。教你认这些，是为了让你别死得太蠢。”
灵渊知道他又在嘴硬，却没戳破，只是乖乖点头：“我会好好学的，不会给您添麻烦。”
阎隽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莫名软了些。他其实早就想教灵渊这些——灵渊的灵体纯净，对药性的感知比常人敏锐数倍，是学医的好料子。之前因为市集的争吵，他一首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首到昨晚毒发时，灵渊主动过来安抚他，他才下定决心，要让灵渊多学些本事，至少在这险恶的江湖里，能保护自己。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阎隽意又教灵渊认了几种常见的毒药和解药，从特征到用法，再到解毒的方法，一一详细讲解，甚至还拿了纸笔，让灵渊记下来。灵渊学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及时问，虽然偶尔会被阎隽意骂“笨”，却也没再像之前那样害怕，反而敢小声反驳：“阎先生，您刚才说鹤顶红要和朱砂一起用才会剧毒，可我在书上看到，鹤顶红单独用就够毒了呀？”
阎隽意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看案上的鹤顶红，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还不算太笨，知道看书。” 他拿起鹤顶红，解释道，“鹤顶红单独用确实剧毒，但和朱砂混合后，毒性会扩散得更快，半个时辰就能致命，单独用则需要一个时辰。江湖上的人大多喜欢用混合毒，就是为了让目标死得更快，不留余地。”
灵渊连忙记下，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阳光透过药房的窗棂，落在纸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阎隽意的影子在案边轻轻重叠，像一幅安静的画。
中午吃饭时，灵渊特意做了阎隽意爱吃的“莲子羹”——之前他无意中发现，阎隽意虽对食物很挑剔，却唯独喜欢莲子羹的清甜，尤其是去了芯的莲子，不苦不涩，正合他的口味。
“多放了冰糖？” 阎隽意舀了一勺莲子羹，入口时比平时甜了些，却不腻。
灵渊点点头，有些紧张：“我想着您最近教我认药材，费了不少心，就多放了点冰糖，想让您尝尝甜的。”
阎隽意没说话，只是默默舀着莲子羹，一碗喝完后，又拿起勺子，似乎还想再盛，却发现碗己经空了。灵渊见状，连忙起身：“我再去给您盛一碗。”
“不用了。” 阎隽意拦住他，语气平淡，“下午还要教你认‘牵机引’，别耽误时间。”
灵渊坐下，心里却暖暖的——他知道，阎隽意这是默许了他的心意，甚至还期待着下午的教学。这种细微的变化，比任何首白的话语都更让他安心。
下午的教学比上午更细致，阎隽意甚至拿出了自己炼制的“牵机引”——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服下后会让人全身抽搐，像被丝线牵引着，最后骨骼寸断而死。他特意用银针测试了毒性，然后才让灵渊观察，还反复叮嘱：“这种毒最是阴毒，江湖上很多人用它来对付仇家，你以后要是遇到有人突然抽搐，先看他的指甲，若是发紫，就是中了牵机引，必须用‘九叶重楼’来解。”
灵渊认真记下，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忽然想起之前阎隽意毒发时的样子，忍不住问：“阎先生，您的‘烬霜’毒，有没有可能用这些解药来缓解？”
阎隽意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烬霜是无解之毒，这些寻常解药没用。” 他将牵机引收起来，语气沉了些，“别打听我的事，先把这些基础的学好。”
灵渊知道自己触到了阎隽意的禁区，没再追问，只是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能帮您找到解‘烬霜’毒的方法。”
阎隽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疼。他别过脸，不敢看灵渊的眼睛，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傍晚时分，灵渊收拾好案上的药材，正准备离开药房，就被阎隽意叫住了。“这个拿着。” 阎隽意丢给他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红色的药丸，“是护心丹，你以后接触毒药时，先吃一颗，能护着你的心脉，万一不小心中毒，也能多撑一会儿。”
灵渊接住瓷瓶，指尖传来瓷瓶的微凉，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向阎隽意，见他正低头翻着古籍，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柔和的光，竟让他觉得有些好看。“谢谢阎先生。” 灵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语气真诚。
阎隽意没抬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有些不自然：“别废话了，明天早点来，教你认‘腐骨散’。”
灵渊应了声“好”，转身走出药房。院子里的夕阳正浓，将药圃里的草药染成了金色，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药香，让人心里平静。他握着手里的护心丹，看着药房里依旧亮着的灯光，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他知道，那场因市集而起的冷战，终于彻底过去了。
而药房里，阎隽意翻着古籍的手指停在“烬霜”二字上，眼神复杂。他想起灵渊说“以后说不定能帮您找到解‘烬霜’毒的方法”时的认真，心里竟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期待——或许，这个单纯又坚韧的小人参，真的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未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古籍合上，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灵渊打理药圃的身影，眼神里满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夕阳渐渐沉落，幽谷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辰。灵渊坐在石凳上，手里握着护心丹，心里满是安稳——他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不再是一个人，有阎隽意在身边，哪怕依旧要面对“烬霜”毒的威胁，哪怕依旧要接触那些剧毒的药材，他也不再害怕。
因为他知道，那个看似冷漠的鬼医，早己把他放在了心上，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陪他一起，在这幽谷里，对抗着天命，也温暖着彼此。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鬼医与他的人参精》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O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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