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幽谷总裹着一层温柔的月色。灵渊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妥两只粗陶杯时，竹灯里的烛火正轻轻跳动，将周围的药圃映得朦胧——凝露草的叶片沾着夜露，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银，晚风吹过，带着药草的清苦，混着他刚温好的青梅果酒的甜香，漫在空气里，竟冲淡了幽谷惯有的冷意。
“阎先生，酒温好了。” 灵渊见阎隽意从药房出来，连忙拿起那杯澄黄的果酒递过去。酒液里飘着两片新鲜的青梅瓣，是他下午特意从后山摘的，酸甜的气息能压过药酒的苦涩，他猜阎隽意或许会喜欢。
阎隽意披着件素色外袍，墨发用木簪松松束在脑后，脸色比白日更显苍白，却被月色衬得少了几分阴郁，多了几分清俊。他接过酒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眉梢微挑——以往他只喝自己泡的药酒，灵渊却总爱弄些清甜的玩意儿，从上次的生辰长寿面，到这次的果酒，倒让这冷清的幽谷多了些烟火气。
“甜腻得慌。” 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低头抿了一口。果酒滑过喉咙，带着青梅的清香和淡淡的灵气，没有药酒的凛冽，也没有毒药的阴寒，竟意外地顺口。他放下酒杯时，瞥见灵渊偷偷弯起的嘴角，像偷吃到糖的孩子，心里莫名软了软。
灵渊自己也端起一杯果酒，小口喝着。院子里很静，只有烛火“噼啪”和晚风拂过药草的“沙沙”声。两人并肩坐着，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难得的安宁——像是奔波了许久，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身边还有个能安心待着的人。
“我今天在谷口，听见两个修士说话。” 还是灵渊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像怕惊散这月色，“他们说……‘幽谷鬼医’杀人不眨眼，还说你会把看不顺眼的人，用毒化成脓血，连骨头都剩不下。”
阎隽意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指尖泛着淡淡的凉意。他仰头将杯里的果酒喝尽，放下杯子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哦？他们没说我还会抓活人炼药？”
灵渊连忙摇头，眼神里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带着几分认真：“他们说了，可我不信。” 他看着阎隽意的眼睛，那里面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却没有传闻里的凶戾，“你虽然嘴毒，却从来没真正伤害过我。你会给我灵草修复根基，会在我做噩梦时给我安神丹，还会……保护我。”
阎隽意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想到灵渊会这么说——这些在他看来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药材’出意外”的举动，竟被这小人参记在了心里。他沉默着拿起药酒的瓷瓶，倒了杯深褐色的酒液，仰头喝下。药酒的苦涩在喉咙里蔓延，压下了刚才果酒的清甜，也压下了心里那丝异样的悸动。
“你懂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没了平时的冷硬，“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飘向远处的药圃，月色下，那片灵草长得茂盛，可他想起的，却是小时候家里被烧毁的药田——那时母亲还在，会牵着他的手认草药，父亲会陪他练剑，可一场大火后，什么都没了。
灵渊见他神色黯淡，犹豫了一下，轻轻伸出手，握住了阎隽意的手。阎隽意的手很凉，像冰一样，却在被他握住时，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推开。“阎先生，” 灵渊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不是……以前有人欺负过你？”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阎隽意多年的伪装。他看着灵渊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信任和心疼，像一束光，照进他常年阴暗的心里。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烛火都燃短了一截，才缓缓开口。
“我小时候，家里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灵渊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母亲是药师，父亲是剑客，家里的药田比这里大十倍，春天的时候，满院都是草药的香味。”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后来……来了一群坏人，抢药材，杀人。我躲在柜子里，听着母亲的惨叫，看着父亲倒在血泊里。他们找不到我，就放了火，想把整个院子都烧了。”
灵渊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小小的阎隽意缩在黑暗的柜子里，听着外面的火光和惨叫，该有多害怕。他忍不住更用力地握住阎隽意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用自己的体温传递温暖。
阎隽意的身体瞬间紧绷，似乎很久没有被人这样亲近过。他想推开，却在感受到灵渊温热的呼吸时，放弃了。他任由灵渊靠着，甚至微微侧过身，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我逃出来后，就一个人了。” 他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有人见我小，抢我的钱袋；有人知道我懂点医术，抓我去当药童，不给饭吃，还会打我。我试过好好说话，试过求饶，可没用。他们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变本加厉。”
他低头看着灵渊握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很小，却很坚定，能让他想起母亲以前牵着他的手的感觉。“后来我就想，与其被人欺负，不如自己狠一点。别人怕我，就不敢来惹我；我比他们凶，比他们狠，就能活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灵渊，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冷硬，只有一丝难得的脆弱，像卸下了厚厚的盔甲。“所以我总是那么凶，因为……不想被欺负。”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灵渊的心上。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忍住了——他知道阎隽意不喜欢别人哭，更不喜欢别人同情他。他只是更紧地抱住阎隽意的胳膊，声音闷闷的：“阎先生，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了。”
阎隽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月色清冷，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单。他想起灵渊为他编的平安结，想起他煮的长寿面，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时的温度，心里第一次觉得，这幽谷的夜晚，似乎也能这么温暖。
烛火渐渐燃尽，月光却更亮了。灵渊靠在阎隽意的肩膀上，慢慢睡着了，呼吸均匀，带着果酒的甜香。阎隽意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的“鬼医”。他低头看着灵渊熟睡的脸，睫毛长长的，像蝶翼一样，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傻人参。” 他轻声呢喃，声音里没有了嘲讽，只有温柔，“你以为你能保护我？” 可他的眼神却很软，抱着灵渊往房间走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醒他。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药圃里的凝露草还在散发着清香，晚风依旧温柔，仿佛在守护着这份难得的安宁。阎隽意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幽谷，不再只有毒和药，还有了一个能让他卸下伪装，安心依靠的人。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鬼医与他的人参精》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O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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