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掺了血的纱，黏腻地缠在玄冥宗落霞坛的断壁残垣上。窦灵渊扶着一根被毒雾蚀得发黑的石柱，指尖刚触到冰冷的石面，就猛地缩回——石柱上还残留着“化骨散”的余毒，将他指尖的皮肤灼出细小的红痕，刺痛顺着神经爬进心口，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是血腥气、腐肉味与毒雾混合后的恶臭，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他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原本朱红的坛门早己坍塌，碎木屑与断石堆里，嵌着几具扭曲的尸体，有的浑身溃烂成脓血，分不清原本的模样；有的胸口插着淬毒的短箭，箭羽上还沾着黑红色的血痂，尸体旁散落着断裂的佩剑，剑刃上的寒光早己被血污覆盖。庭院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瓷瓶，瓶口朝下，里面残留的“腐心草”汁液顺着瓶身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像是死者不甘的眼睛。
“隽意……”灵渊的声音发颤，他沿着断壁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记得落霞坛——上次阎隽意带着他出谷时，曾远远路过这里，那时的落霞坛还人声鼎沸，朱红的坛墙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可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
他走到庭院深处，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墨色。
那人站在尸山的顶端，墨色深衣被血浸透，原本顺滑的衣料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苍白却挺拔的身形。他的长发散乱着，几缕染血的发丝贴在脸颊上，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他手中握着一把玄铁匕首，匕首上的血珠顺着刀刃滴落，砸在脚下的尸体上，发出“嘀嗒”的声响，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刺耳。
是阎隽意。
灵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见过阎隽意毒发时的脆弱，见过他平日里的冷漠，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周围的血腥与杀戮，都与他无关。
“隽意……”灵渊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要上前，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阎隽意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依旧站在尸山顶端，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些站立不稳，握着匕首的手也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灰。灵渊知道，他一定又毒发了——“烬霜”毒发作时的寒意，加上连日来的杀戮与疲惫，足以让他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阎隽意忽然动了。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匕首，刀尖指向自己的手腕，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血来压制毒性。灵渊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阎隽意的血既是剧毒也是解药，可在他毒发严重时，自残只会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
“不要！”灵渊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朝着阎隽意跑去。他的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可他不敢停下，只能拼尽全力，朝着那个站在尸山顶端的身影跑去。
阎隽意听到了他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灵渊身上时，灵渊看到了他眼中的血丝——那是杀戮与毒织的颜色，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冰，可灵渊却从那冰冷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脆弱与痛苦。
“你怎么来了？”阎隽意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的目光在灵渊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落在远处的断壁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我不回去！”灵渊停下脚步，站在尸山脚下，仰着头看着阎隽意，眼眶泛红，“隽意，你看看这里……你己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够了，真的够了！”
阎隽意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的尸体上，眼神依旧空洞。“够了？”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玄冥宗毁了我的幽谷，伤了你，他们欠我的，欠你的，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可他们己经死了！”灵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急切，“你杀了他们，又能改变什么？你的毒不会因此缓解，鬼医与他的人参精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鬼医与他的人参精最新章节随便看！幽谷也不会因此恢复，只会让你手上沾更多的血，让你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阎隽意的眉头皱了皱，像是被灵渊的话刺痛了。他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匕首上的血珠又滴落了几颗。“不像自己？”他冷笑一声，眼神变得更加暴戾，“那你告诉我，我该像什么样子？像那些见死不救的伪君子？还是像那些任人宰割的蠢货？”
灵渊看着他眼中的暴戾，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阎隽意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和身上的剧毒，可他不想看到阎隽意被仇恨吞噬，变成一个只会杀戮的机器。
“你可以不像任何人，”灵渊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哽咽，“你可以做你自己，做那个会为我调配药浴，会在我做噩梦时给我安神丹，会在我受伤时紧张的阎隽意……隽意，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杀戮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你更痛苦。”
阎隽意的身体又晃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神中的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他看着灵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匕首从他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灵渊看到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知道他的毒性又发作了。他不再犹豫，快步爬上尸山，来到阎隽意身边，伸出手，轻轻扶住他的胳膊。
当灵渊的手触碰到阎隽意的皮肤时，阎隽意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想要推开他。可灵渊却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他将自己的灵气缓缓注入阎隽意的体内，用那纯净温暖的灵气，去安抚他体内躁动的毒性。
“别推开我，”灵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隽意，让我帮你，我们一起对抗毒性，一起重建幽谷，好不好？”
阎隽意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他靠在灵渊的肩膀上，头微微垂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头发蹭在灵渊的脸颊上，带着一丝血腥气，却又让灵渊感到一丝安心。
“灵渊……”阎隽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我是不是……做错了？”
灵渊的心猛地一软，他轻轻拍了拍阎隽意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没有，”他轻声说，“你只是太想保护我，太想讨回公道了。可隽意，真正的保护不是杀戮，而是好好活着，陪在我身边。至于公道，我们可以用更合适的方式去讨，而不是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阎隽意没有说话，只是靠在灵渊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灵渊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也渐渐舒缓。他知道，阎隽意内心深处，还是那个渴望温暖的人，只是过去的经历和身上的剧毒，让他不得不披上一层冷漠的外衣。
灵渊扶着阎隽意，慢慢走下尸山。脚下的尸体硌得他的脚生疼，可他不敢停下，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带着阎隽意离开这片血腥的废墟。
当他们走到落霞坛的门口时，灵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废墟。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断壁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的尸体上，泛着诡异的光芒。他知道，这片废墟会成为江湖上的一段噩梦，而阎隽意“鬼医”的名声，也会变得更加可怕。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身边的这个人——只要阎隽意能恢复正常，只要他们能好好地在一起，就算全世界都误解他，他也愿意陪着他。
“我们走吧，”灵渊轻声说，扶着阎隽意的手又紧了紧，“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阎隽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靠在灵渊身上。他的目光落在灵渊的侧脸上，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空洞与暴戾，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再也离不开身边这个人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与毒雾。远处的鸟鸣声传来，打破了废墟的寂静，却也让人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杀戮。
灵渊扶着阎隽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不知道阎隽意的毒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更不知道江湖上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们。可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身边有阎隽意，只要他们能一起面对，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阳光越来越亮，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一条通往未来的路。灵渊看着身边的阎隽意，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就算前方的路再难走，也一定能走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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