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风卷着血雾,在落霞坛的废墟上打着旋儿。窦灵渊看着尸山顶端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心脏像是被浸了冰的针反复刺着——阎隽意垂着眼,墨色长发黏在染血的脸颊上,原本苍白的指尖因握得太用力,泛出青灰的死色,玄铁匕首掉在脚边,刀身沾着的血痂己经凝固,像一道狰狞的疤。
“隽意!”灵渊又唤了一声,声音穿过血腥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此刻的阎隽意,正被“烬霜”毒的寒意与复仇的戾气裹着,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彻底坠入深渊。
阎隽意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那双眼曾在幽谷的烛火下看过他练药,曾在毒发的夜里带着脆弱的依赖,可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冰冷,仿佛连光都照不进去。“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毒雾蚀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拒人千里的锋利。
灵渊没有动。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碎石硌得脚掌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钝痛。“我不走。”他迎着阎隽意的目光,语气坚定得不像平时那个会怕虫、会在噩梦后攥着衣角的少年,“你杀了他们,能把幽谷救回来吗?能把你身上的毒解了吗?能把……那个会给我留热粥的阎隽意找回来吗?”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阎隽意。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尸身残骸的手松了松,指缝间的血沫簌簌落下。是啊,他杀了这么多人,可灵渊沉睡时苍白的脸、幽谷里被炸毁的药圃、身上日夜啃噬的“烬霜”毒,哪一样也没因为这些杀戮而好转。
“不关你的事。”阎隽意别开眼,语气却弱了几分,像是在掩饰什么。他踉跄着想要从尸山上下来,可刚迈出一步,腿一软,差点栽倒——连日来的毒发与厮杀,早己耗尽了他的力气,若不是靠着一口戾气撑着,他早就倒下了。
灵渊的心猛地一提,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冲了上去。尸山堆里的断剑、碎骨硌得他膝盖发疼,可他只想着快点到阎隽意身边。就在他快要靠近时,阎隽意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别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可灵渊却从那警告背后,看到了一丝恐惧——他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弄脏他,怕自己失控时伤了他,更怕自己这副鬼样子,会让灵渊像怕那些毒物一样怕他。
灵渊没有停。他穿过刺鼻的血雾,走到阎隽意面前,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染血的衣袖。指尖触到衣料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阎隽意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压抑的痛苦。“隽意,我不怕你。”灵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慢慢淌进阎隽意冰封的心里,“我怕的是你一首这样下去,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阎隽意的呼吸顿了顿。他低头看着灵渊的手,那双手干净、温暖,指甲修剪得整齐,和自己这双沾满鲜血、连骨节都泛着青灰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想甩开,可指尖刚碰到灵渊的手腕,就看到少年眼中的坚定,那股力气瞬间就泄了。
“你不懂……”阎隽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们毁了幽谷,伤了你,我若是不报仇,我就不是阎隽意了。”
“我懂。”灵渊打断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懂你心里的恨,懂你想保护我的心意。可报仇不是只有杀戮这一条路。你忘了吗?你是医仙,你的手是用来制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沾这么多血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灵气缓缓注入阎隽意的体内。那灵气纯净、温暖,像春日里的溪水,慢慢冲刷着阎隽意体内躁动的“烬霜”毒。原本因毒发而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阎隽意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些。他看着灵渊苍白却坚定的脸,看着少年因为过度消耗灵气而微微蹙起的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灵渊沉睡时,自己守在他本体旁,看着那株千年人参渐渐失去光泽,那种恐慌与悔恨,比“烬霜”毒发作时还要痛苦。
“灵渊……”阎隽意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他再也撑不住,身体一沉,朝着灵渊倒了过去。
灵渊连忙伸手扶住他,将他的身体紧紧抱住。入手处一片冰凉,染血的衣料蹭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刺鼻的血腥气,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恶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阎隽意的颤抖,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他此刻的脆弱。
“够了……”阎隽意将头埋在灵渊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好像……真的错了。”
“没关系。”灵渊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兽,“错了我们就改过来。以后我们不报仇了,我们一起找解药,一起重建幽谷,好不好?”
阎隽意没有说话,只是将灵渊抱得更紧了。他的脸蹭在灵渊的颈窝里,温热的液体顺着灵渊的脖颈滑落,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灵渊知道,那是阎隽意的眼泪——这个从来只会用冷漠和暴戾伪装自己的人,终于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人声嘈杂。灵渊心里一紧,他知道,一定是玄冥宗的人赶来了。“隽意,我们得走了。”他轻轻推了推阎隽意,语气急切,“玄冥宗的人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阎隽意慢慢抬起头,眼眶泛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好,我们走。”
灵渊扶着阎隽意,慢慢从尸山上下来。阎隽意的腿还是软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灵渊身上,让本就虚弱的灵渊更吃力了。可他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朝着废墟外走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快!落霞坛就在前面,别让那鬼医跑了!”
灵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扶着阎隽意,躲到一处断壁后面,屏住呼吸。断壁外,玄冥宗弟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讨论着刚才的杀戮:“你说这鬼医也太狠了,竟然把落霞坛的人全杀了,连个活口都没留!”
“可不是嘛!不过这次宗主请了玄门的高人,一定能抓住他,为兄弟们报仇!”
灵渊紧紧握着阎隽意的手,手心全是汗。他能感受到阎隽意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知道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杀戮,心里的戾气又在翻涌。灵渊连忙用灵气安抚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听他们的,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阎隽意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靠在断壁上,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灵渊探头看了看,确认玄冥宗的人己经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他扶着阎隽意,继续朝着废墟外走去。
走出落霞坛时,天己经蒙蒙亮了。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将远处的山峦染成了淡金色。灵渊扶着阎隽意,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衣裤,带着一丝清凉。
“累吗?”阎隽意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好了一些。
灵渊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累。”
阎隽意看着他的侧脸,晨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像个不染尘埃的精灵。他心里一阵暖流涌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灵渊的手。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冰冷,带着一丝暖意。
“灵渊,”阎隽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会好好找解药,好好和你重建幽谷,再也不碰这些杀戮了。”
灵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转过头,看着阎隽意,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朝着前方走去。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小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虽然未来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他们,虽然“烬霜”毒还没有解开,虽然玄冥宗还在追查他们,可此刻,他们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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