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青苍山的轮廓。窦灵渊扶着阎隽意走在山道上,沾着露水的草叶划过裤脚,留下细碎的湿痕。阎隽意的脚步比昨日稳了些,却仍习惯性地将大半重量倚在灵渊身上,墨色衣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偶尔溅起一点水珠,落在灵渊的手背,凉得像他指尖的温度。
“前面就到了。”阎隽意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他抬手指向山道尽头——那里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隐约能看见半间覆着茅草的竹屋,屋前挂着的药草串在风里轻轻摇晃,飘来淡淡的艾草香。
灵渊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眼里泛起一丝暖意。这是阎隽意说的“暂居之地”,是他早年在青苍山采药时偶然发现的,偏僻得连樵夫都极少踏足。昨日从落霞坛离开后,他们走了整整一天,首到暮色西合才在山洞歇脚,此刻终于要到一个能称得上“落脚处”的地方。
走近了才发现,竹屋虽小,却打理得干净。院门上挂着的铜铃生了层薄锈,被风一吹,发出“叮铃”的轻响,倒添了几分生机。阎隽意推开院门时,灵渊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门栓上顿了顿——那门栓上刻着一道浅痕,像是多年前用匕首划下的,形状竟与他腰间玉佩的纹样有几分相似。
“愣着做什么?进来。”阎隽意回头,见灵渊盯着门栓发呆,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耐烦,却伸手牵住了他的手腕。指尖的冰凉透过衣料传来,灵渊却觉得心口一暖,顺从地跟着他走进院子。
竹屋分里外两间,外间摆着一张旧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碗,墙角堆着几捆晒干的草药;里间则更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木箱。阎隽意将灵渊带到里间,从木箱里翻出一床叠得整齐的被褥,被褥上带着阳光和草木的味道,显然是他以前存放着的。
“你先歇着,我去拾点柴。”阎隽意把被褥铺在床上,又转身往外走。灵渊却拉住了他的衣角,轻声说:“我跟你一起去。你身上还有伤,别累着。”
阎隽意回头看他,灵渊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执拗。他本想拒绝,说“这点事还用不着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好”。他知道,经历过分离与生死,灵渊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小人参了,他想学着分担,想和自己站在一起。
两人拿着斧头和柴刀走进竹林,晨雾还没散尽,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阎隽意走在前面,脚步放得很慢,特意避开地上的碎石和树根,怕灵渊不小心绊倒。灵渊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墨色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那是上次与玄冥宗交手时留下的,虽然敷了药,却还能看到淡淡的疤痕。
“隽意,你慢点。”灵渊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腰,指尖轻轻避开伤口的位置,“你的伤还没好,别太用力。”
阎隽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扶着。他拿起斧头,瞄准一棵细竹,却在落下时收了几分力——他怕动静太大,震得灵渊手麻。灵渊看着他笨拙地控制着力道,心里又酸又软,忍不住说:“我来吧,我力气虽然不大,劈点细柴还是可以的。”
阎隽意本想反驳,可看到灵渊认真的眼神,还是把斧头递了过去。灵渊接过斧头时,才发现那斧头比看起来轻——想来是阎隽意特意选的,怕他拿不动。他蹲下身,瞄准一棵细竹,用力劈下去,竹身“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溅起的竹屑落在他的裤脚上。
“笨手笨脚的。”阎隽意靠在一旁的竹上,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眼神却落在灵渊的手上,怕他被斧头划伤。灵渊却笑了,举着劈好的柴说:“你看,我也能帮上忙吧?”
阳光落在灵渊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连带着苍白的脸色都添了几分血色。阎隽意看着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连忙移开目光,假装咳嗽了一声:“赶紧劈,一会儿还要烧水。”
两人拾了足够的柴,回到竹屋时,晨雾己经散了大半。阎隽意去厨房烧水,灵渊则在院子里整理草药。那些草药是阎隽意以前留下的,有止血的,有消炎的,灵渊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摆好,又找出几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墙角的竹篮里。
“过来洗手,水开了。”阎隽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灵渊连忙放下手里的草药,走进厨房。灶台上放着一个陶罐,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阎隽意正用一个木勺将热水舀进木盆里,又往里面加了点凉水,试了试温度,才对灵渊说:“过来洗手,刚才劈柴沾了灰。”
灵渊走过去,把手放进木盆里,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阎隽意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粗布,等灵渊洗完手,便递了过去。灵渊接过布擦手时,注意到他的指尖沾了点炭灰,便拿起布,踮起脚尖,轻轻擦去他指尖的灰。
阎隽意的呼吸顿了顿,看着灵渊认真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想起以前在幽谷时,灵渊也会这样,帮他擦去手上的药粉,帮他整理案上的药材,那些细碎的小事,以前只觉得是“麻烦”,此刻却觉得无比珍贵。
“好了。”灵渊擦完他的手,抬头对他笑了笑,转身想去收拾木盆,却被阎隽意拉住了。他不解地回头,阎隽意却伸手,轻轻拂去了他额前的碎发——那碎发上沾了点竹屑,是刚才在竹林里沾上的。
指尖的冰凉划过额头,灵渊的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快了几分。他看着阎隽意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冰寒的眼睛,此刻竟盛满了温柔,像融化的冰雪,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个……水开了,要不要煮点粥?”灵渊连忙移开目光,掩饰着自己的慌乱。阎隽意却笑了,那笑容很淡,却清晰地落在灵渊眼里,像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好,煮点粥。”阎隽意松开手,转身从木箱里翻出一小袋米。那米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带来的,还剩下一点,刚好够两人吃一顿。灵渊连忙凑过去帮忙,淘米、生火,两人分工合作,厨房里很快就弥漫起米粥的香气。
粥煮好后,两人坐在外间的木桌旁,捧着缺了口的陶碗喝粥。米粥很简单,只放了点盐,却比灵渊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香。阎隽意吃得很慢,偶尔会把自己碗里的米粒拨一点到灵渊碗里——他知道灵渊损耗了核心参元,需要多补充营养。
灵渊看着碗里多出的米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他知道,阎隽意不擅长表达关心,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照顾自己。就像上次在幽谷,他做噩梦时,阎隽意嘴上说“吵死了”,却会点他的安神穴,塞给他安神丹;就像他受伤时,阎隽意嘴上责备他“不小心”,却会小心翼翼地为他涂药包扎。
吃完粥,灵渊收拾碗筷,阎隽意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苍白的轮廓,让他看起来不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医,只是一个需要休息的普通人。
灵渊洗完碗出来,看到阎隽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屋里拿了件薄外套,轻轻盖在阎隽意身上。
就在这时,阎隽意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灵渊,才渐渐清明。“没睡沉。”他轻声说,伸手拉住了灵渊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两人并肩坐着,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草药的“沙沙”声和远处的鸟鸣。灵渊看着阎隽意的侧脸,忽然想起江湖上关于他“天煞孤星”的传闻,想起他被灭门的身世,想起他身上无解的“烬霜”毒,心里忽然一阵发酸。
“隽意,”灵渊轻声开口,“你的身世……还能再跟我说说吗?”
阎隽意的身体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出生在阎家,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医药世家。我出生那天,天降异象,族里的长老说我是‘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的人。可爹娘不信,依旧疼我。”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杀了所有人,包括爹娘。我躲在衣柜里,亲眼看着他们把刀刺进爹娘的身体。他们临走前,给我喂了‘烬霜’毒,说要让我活着,承受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灵渊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伸手握住阎隽意的手,指尖传来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知道,这段往事是阎隽意心底最深的伤疤,此刻被揭开,一定很痛。
“后来呢?”灵渊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心疼。
“后来我被一个老郎中救了,他教我医术和毒术,说只有掌握了这些,才能活下去。可他也没能活多久,在我十岁那年,因为替我寻解药,被仇家追杀,死在了我面前。”阎隽意的声音更轻了,“从那以后,我就知道,靠近我的人都会倒霉,所以我躲进幽谷,不再见任何人,首到……遇到你。”
他转过头,看着灵渊,眼神复杂:“灵渊,我以前总觉得,你留在我身边,迟早会被我克死,会被我的毒所伤。所以我对你不好,想让你离开。可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比毒发更痛苦,比被仇家追杀更可怕。”
灵渊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又暖又酸。他知道,阎隽意说的是真心话。经历过分离与生死,他们都明白了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那些未说出口的心意,早己在一次次的守护与依赖中,变得心照不宣。
“隽意,”灵渊轻声说,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不怕被你克,也不怕你的毒。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起找解药,一起重建幽谷,一起过以后的日子。”
阎隽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了灵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他的呼吸带着一丝颤抖,却很温暖。灵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此刻的脆弱与依赖。
“好,”阎隽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一起找解药,一起重建幽谷,再也不分开。”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柔和。院门上的铜铃被风一吹,发出“叮铃”的轻响,像是在为他们的约定祝福。灵渊靠在阎隽意的怀里,闭上眼睛,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在等着他们,可只要能和阎隽意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傍晚时分,灵渊在院子里煮了一锅野菜汤,阎隽意则坐在一旁,帮他摘着野菜。两人偶尔说几句话,气氛安静而温馨。汤煮好后,灵渊盛了一碗递给阎隽意,阎隽意接过,喝了一口,眉头却皱了起来:“太淡了,没味道。”
灵渊却笑了,说:“淡点好,你身上还有伤,吃太咸的不好。”说着,他又往阎隽意碗里加了点野菜,“多吃点,补补身体。”
阎隽意没再反驳,默默吃着碗里的野菜。他知道,灵渊是在为他着想,这份心意,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夜色渐深,两人回到里间。灵渊躺在木板床上,阎隽意则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早点睡,明天还要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入药的草药。”阎隽意轻声说。
灵渊点了点头,却拉住了他的手:“隽意,你也早点睡。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太累了。”
阎隽意看着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好,我就在外间,有事你喊我。”
灵渊“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阎隽意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眼神里满是宠溺。他伸手轻轻拂去灵渊额前的碎发,低声说:“灵渊,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此刻,没有玄冥宗的追杀,没有“烬霜”毒的折磨,只有彼此的陪伴与守护。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意,那些心照不宣的约定,都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悄悄生根发芽,等待着未来绽放出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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