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城端着夜宵刚走到库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傅昭的声音：“把拓本拿来。”她脚步一顿，正要退开，忽听“啪”的一声——
茶盏摔在地上，傅昭坐在案后，目光扫过拓本边缘，淡淡道：“胭脂虫浸染的纸，三年前只有宫里和李郡王能用。”
傅一将拓本摊开在案上：“边关细作招了，李郡王嫡系走这条线，专运密信。这纸，每月三刀，从不记账。”
傅昭没说话。他伸手摸了摸肩头旧伤，那地方早己结痂，三年前粮道被烧，运粮官的账册也是这种纸，他当时就记住了。
“他用这纸，写过多少假账？”傅昭问。
“不止账。”傅一压低声音，“北狄互市的铁器买卖，也是用这纸签的暗契。”
傅昭冷笑。他抽出腰间短刃，刀尖挑起拓本一角，对着烛火照。金粉在纸上勾出细微纹路。
“把这纸送去库房，比对三年前的边关密报。”他说，“一张都不能少。”
傅一领命退下。门关上时，傅昭盯着烛火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向书房暗格。他抽出一叠奏折，他翻开第三页，指尖停在一行字上：“北狄购铁器三十车，经李郡王辖道放行。”
他正要合上，门外传来脚步声。
柳倾城端着夜茶进来，低着头，脚步很轻。
她走到案前，放下茶盏。手一偏，茶水泼出半圈，正好漫过那本奏折的第三页。
她袖中银针轻挑，将第三页掀过，又迅速压回。动作极快。
“王爷。”她轻声说，“夜深了，换盏热的？”
傅昭没应。他盯着那页奏折，忽然问：“你认得北狄文？”
她指尖一颤。这话，是试探。
若她说“不认得”，显得太蠢；若顺口应下，又太聪明。一个丫鬟，怎会识得敌国密文？
她低头，嗓音微哑：“在边关时，捡过死人手里的破布……上面画的，和这差不多。”
傅昭盯着她看了三息。烛火跳了跳，映在他眼底，刀锋般锐利。
“你觉得。”他慢悠悠开口，“烧村子的火，是用什么点的？”
她喉头动了动。父亲临死前抓着她的手，指甲掐进她皮肉：“铁器入营，必通敌。他们用铁屑混干草，一点就着，整村都逃不出去。”
她抬眼，声音很轻：“要看风往哪吹。”
傅昭笑了。笑得极冷。
茶盏还泼在奏折上，墨迹己模糊。他一把抓过，塞进暗格，反手锁死。
“下去。”他说。
她退到门口，手搭上门环。
“明日。”他在背后说，“老夫人咳得厉害，你去煎药。”
她应了声“是”，低头出去。
门关上，傅昭从袖中抽出半块虎符，放在烛火下比对。刻痕与他库房里藏的那块，严丝合缝。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吹熄了烛。
柳倾城回到杂物间时，春桃己经睡了。她轻手轻脚翻出父亲的旧药方，指尖抚过“川贝”二字，忽然停住。
“贝”字右下角，有一道极细的划痕。
她心头一跳。她对着烛光细看，忽然发现纸边有极细的锯齿——这是用薄刃割开的痕迹，绝非自然破损。
傅昭给她的，是仿的。
真正的拓本在他手里，这张是饵，是试探。
她将药方收好，正要吹灯，忽然听见梁上“咔”一声轻响。
她猛地侧身。
一支毒箭擦着她耳侧钉入墙板，箭尾还在颤。
她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箭簇上刻着一个“李”字，刀工粗粝，却熟悉得让她胃里发紧——和三年前烧村那人腰间的玉扣，一模一样。
她盯着那支箭，许久，才蹲下身，掀开墙角青砖。
铜匣还在。
她打开，里面除了银针，还有半块沾血的虎符碎片。背面刻着半个“战”字，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人强行掰断。
她手指发凉。
这东西，父亲死前没提过。
她将碎片贴身收好，正要起身，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夏荷。
她迅速吹灭灯，藏进柜后。
门被推开，火把光晃进来。夏荷带着两个婆子，手里拿着搜查令。
“赵氏说了，府里丢了兵符图纸，定是有人私藏。”夏荷声音尖利，“这间杂物间，向来归柳倾城管，仔细搜！”
婆子翻箱倒柜，夏荷从柳倾城包袱里抖出一张纸，高高举起：“找到了！兵符图纸！”
火光下，纸上画着战营布防图，角落写着“柳家村地形”。
赵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私藏军事机要，按律当斩。来人，把她押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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