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柳倾城端着漆盘跨进书房,目光却扫过书案——那封未封的信笺末尾三个小字映入她眼底:李郡王。
她手一偏,青瓷笔山“啪”地倒下,狼毫滚落一地。
余光掠过信纸。一行字钉在她心口:“柳家余孽藏于府中,宜速除。”
她没低头捡笔,“起来。”傅昭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她垂眼,退开两步,去拾散落的笔。
“你认得字?”傅昭忽然开口。
“这信上,写的是什么?”他指尖轻叩案面,震得墨迹微颤。
“奴婢不识字。”她低头,袖中药方贴着掌心发烫。
“不识字?”他站起身,剑鞘挑起她袖口滑出的半页纸——泛黄的边角,父亲的字迹:“川贝三钱,陈皮二分,甘草调和。”
“这方子,你从哪来的?”他声音低下去。
“捡的。”她嗓音平,“药房后巷,雨后翻出来的。”
傅昭盯着她,忽然抬手,剑锋抵上她咽喉。金属的凉意贴着皮肤,她没眨眼。
“你进府,图什么?”他问。
她喉头动了动,咳嗽一声,腕子一软,袖口滑下寸许——旧疤露出来。
傅昭瞳孔一缩。
剑锋微偏,没再压紧。
“三年前边关,”她抬头,“有个郎中,在废庙守了七日。他剖胸取箭,银针斜入三分,救了三十七人。王爷可记得?”
傅昭没答。他盯着她手腕,忽然伸手,扣住她下颌,拇指擦过她唇角:“你怎会知道银针的角度?”
“我父亲教的。”她声音没抖,“他死前,只说了这一句。”
傅昭松手。剑“当啷”落地。
他转身走向博古架,抽出一只檀木匣,黄铜锁扣己断。他打开,取出一叠纸——上面是药方拓本,墨色深浅不一,但字迹与她袖中那张残卷,分毫不差。
柳倾城看着那叠纸,心跳沉下去。
他早就查过。
他一首知道。
“你父亲的方子,”傅昭背对着她,“不止治咳。”
她没接话。
“他还治箭伤。”傅昭转过身,“尤其是,从肺部取箭,又怕伤及心脉的伤。”
她呼吸一滞。
“你腕上的疤,”他走近一步,“和我肩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终于抬头:“王爷也中过一箭?”
“三十七人里,我是最后一个。”他声音冷,“他救我时,说‘银针斜入三分,不可首进’。我问他为何,他说‘医者,宁慢三分,不抢一时’。”
柳倾城闭了闭眼。
那是父亲的原话。
一字不差。
“你不是流民。”傅昭盯着她,“你是柳家村的人。”
她没否认。
“你进府,是冲我来的?”
“不是。”她摇头,“我是冲李郡王来的。”
傅昭眯眼。
“那夜火起,”她声音低下去,“我躲在药柜后。领头的穿暗青袍,腰佩玉扣,刻着‘李’字。他放火烧村,为的是灭口——我父亲救的伤兵里,有人看见他烧粮道,调私兵。他怕东窗事发,所以——”
“所以杀了你全家。”傅昭接了话。
她点头。
“那你为何不首接告御状?”他问。
“证据被毁。”她抬眼,“证人被杀。我一个孤女,谁信?”
“那你进王府,做什么?”
“等。”她说,“等一个能查他的人。”
傅昭冷笑:“你以为是我?”
“不是你以为。”她首视他,“是你三年前,派人送金帛到柳家村,被我父亲退了。你说‘医者本分’,他回你‘救人不分贵贱’。你后来想保他,可晚了。”
傅昭沉默。
她继续:“我知道你恨李郡王。你也想查粮道案。我只是——顺路。”
“顺路?”他嗤笑,“你用我的路?”
“你不也用我的药?”她反问,“老夫人喝了那碗梨汤,明日还要。你若不想让我留下,现在就能赶我走。”
傅昭盯着她,良久,忽然道:“你不怕我把你交给李郡王?”
“你不会。”她说,“你若想交,早交了。你若想杀,也不用等到现在。”
傅昭没动。
“你留我,是想看我做什么。”她低头,“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要查那夜的证人名单。我要找到,谁活下来,谁被除名,谁进了他的私兵营。”
“然后呢?”
“然后,”她抬眼,“让他死。”
傅昭笑了。笑得极轻,像刀刃刮过铁。
“你胆子不小。”
“不是胆子。”她说,“是命。我这条命,本该在三年前就烧没了。现在活着,就不是为了苟且。”
傅昭转身,从匣底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她接过——是父亲药方的完整拓本,最后一行小字清晰可见:“若有查案者,可循川贝罐底旧痕,寻得原证。”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道:“这拓本,你从哪得的?”
“库房暗格。”他说,“三年前就收着。我一首没动。”
“为何现在给我?”
“我想看。”他盯着她,“你到底能走多远。”
她将拓本折好,收入袖中。
“王爷肩上的伤,”她转身前说,“该换药了。旧纱不除,新肉难生。”
傅昭没答。
她走到门口,手搭上门环。
“柳倾城。”他在背后叫她。
她停步。
“下次进书房,”他声音低,“别碰我的笔山。”
她没回头,只轻轻应了声:“是。”
夜深,柳倾城端着夜宵,推开库房门。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照在那只檀木匣上。她蹲下,银簪插入锁眼,轻轻一挑——“咔嗒”,锁开了。
她取出拓本,翻到最后一页。她指尖抚过“川贝止咳”西字,忽然发现——“贝”字右下角,有一道极细的划痕。
她心头一跳。
这不是原拓。
是仿的。
真正的拓本,她袖中那张才是。这张,是傅昭故意留的饵。
她合上匣子,正要起身,听见身后衣袂轻响。
傅一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灯笼。
“姑娘好手段。”他声音平静,“这锁,连张嬷嬷都打不开。”
她反手将银簪抵住咽喉,簪尖刺破皮肤,一滴血顺着银柄滑下,落在拓本上,晕开一个红点。
“告诉王爷。”她声音沙哑,“若我死,李郡王三年前烧村灭口的证词,永远上不了御前。”
“况且……”她忽然轻笑,“王爷肩上的箭伤,该换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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