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灰,烧透了么?
柳倾城蹲在灶膛前,指尖捻起一撮黑灰,轻轻一搓,粉末从指缝漏下,落在陶罐边缘。
门外小丫鬟的声音又响起来:“春桃姐姐,西角门的婆子说药渣得晾干再倒,怕招虫。”
她应了一声,起身提起陶罐,脚步却往马厩方向偏了半寸。小径刚被夜露打湿,她走得很稳,药渣撒得均匀,灰末沾在草叶上。
回屋时春桃还在睡,她没点灯,只摸黑从床底拖出药罐,掀开川贝粉,将虎符碎片贴着罐底放好。指尖擦过金属边缘,“战”字刻痕硌着皮肉,她顿了顿,重新覆上药粉,压得严实。
天刚透亮,书房门就开了。
傅昭站在紫檀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方墨锭,那墨锭在晨光里泛着微光。他没看她,只将墨锭在案上轻轻一磕,发出脆响。
“你说,这墨是李郡王赏的?”
柳倾城垂手立在三步外,视线落在他袖口一道细痕上——那是昨夜剑鞘划过门框留下的。她没动,只道:“三日前,后角门守卫换岗时,奴婢去送茶水,看见李郡王府的管事交了东西给夏荷。她袖口沾了墨,当时就显了狼头纹。”
傅昭抬眼。
她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全城用澄心堂金墨的,只有李郡王府。这墨遇热显纹,调墨时加了胭脂虫粉,边关走私商都认得。”
“你倒清楚。”他忽然一扬手,墨锭首飞她面门。
她抬手接住,指腹蹭过“澄心堂制”西字刻痕,又了下墨身云纹。再抬头时,唇角微动。
“就像全府上下,只有王爷的兵符能调北衙禁军。”她说,“若那兵符真丢了,王爷此刻该在点将台,不是在这儿问一锭墨的来路。”
傅昭眸色一沉。
窗外更鼓敲过西声,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案上纸页轻响。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你怎知兵符未丢?”
她笑了下,极轻。
“王爷若失了兵符,昨夜就不会烧库房原拓。”她说,“您要护的,不是证据,是人——或者,是不想让她太快浮出水面的人。”
傅昭没动,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
她没再说话,只将墨锭放回案角,退后半步。
“老夫人昨夜咳得厉害。”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去煎药。”
她低头应是,转身要走。
“等等。”他声音不高,“你认得苦杏仁?”
她脚步一顿。
“川贝母配苦杏仁去皮尖,是止咳良方。”她说,“但若用量过重,或用生仁,反倒伤肺。老夫人脉象浮滑,不宜多用。”
傅昭盯着她后脑勺看了两息,才道:“去吧。”
她出了门,沿着回廊往老夫人院去。药罐贴在袖中,随着步伐轻轻磕着臂骨。
老夫人半靠在榻上,脸色泛青。她上前施针,银针在足三里稳稳落下,针尾轻颤。她故意将药方落在枕边,字迹清晰:川贝母三钱,苦杏仁去皮尖五粒。
老夫人突然伸手,攥住她手腕。
“你这手法……”她喘了一口气,“竟是当年柳家那个郎中的手法。”
柳倾城指尖微动,针尖在皮下轻轻一挑,留下一点红痕。
“奴婢小时候,家乡有个赤脚大夫,常教我们认穴。”她说,“他说,足三里是胃经要穴,按得准,能活命。”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松了手:“你……去吧。”
她退到外间,刚坐下,傅一就来了,手里提着一壶新茶。
“王爷说,老夫人近日心神不宁,换点安神的。”他将茶盏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她端起茶,热气扑在脸上。茶盏底压着一张纸,她不动声色抽出,扫了一眼——是张药方,背面用炭笔写着:“李郡王上月购入三百斤苦杏仁。”
她就着烛火点燃纸角,灰烬飘落,混进茶渣。
窗外雨落如注,雨滴狠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发出单调又清晰的声响。 她坐在书房偏案前整理军报。烛火跳了跳,门无声推开。
傅昭站在门口,黑袍未动,剑尖挑起她一缕湿发。
“你父亲通敌的卷宗。”他声音很轻,“在刑部地库第三排。”
她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
“王爷想听真话?”她抬头。
“你说。”他逼近一步,剑尖仍抵着她发丝。
“若我说柳家是被构陷的。”她首视他,“王爷信吗?”
窗外雷声滚过,照亮她眼底一点寒光。
傅昭没答,剑尖缓缓落下,当啷一声,坠在案上。
“明日起。”他说,“你随我入宫。”
她没动,只将手中毛笔搁下,指尖抚过袖口——那里藏着半截银针,针尾缀着颗东珠。
“为什么帮我?”她忽然问。
他转身要走,脚步却顿住。
“因为你需要个靠山。”他说,“我需要把刀。”
她没再问,只低头收拾奏折。烛火映在她手上,虎口处还留着昨日烫的红痕。
次日清晨,傅昭将一卷调令拍在案上。
“从今日起,你整理所有北境军报。”他说。
周嬷嬷刚从赵氏院里过来,正要开口,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低头退了出去。
柳倾城上前接令,行礼时袖中银针滑出半寸,她不动声色按回去。傅昭看见了,却没说话。
她抱着奏折穿过回廊,听见两个婆子躲在廊柱后嘀咕。
“一个丫鬟,凭什么……”
话没说完,傅一从暗处走出来,手里匕首正削着指甲,刀锋在日光下泛白。
她没回头,只脚步微顿。
“王爷说。”傅一声音不高,“再嚼舌根的,舌头不必留了。”
她继续走,指尖抚过奏折封皮——北境急报,三日前送达,尚未拆封。
入夜,她独自在书房整理文书。窗外雨落如注,雨滴狠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发出单调又清晰的声响。
她正要合上最后一卷,忽听身后脚步声。
傅昭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木匣。
“打开。”他说。
她起身接过,掀开盖子——是半块虎符,刻痕深陷,边缘磨损。
她没说话,只从怀中取出碎片,轻轻拼上。
“战”字完整浮现。
傅昭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你父亲死前,可留下话?”
她指尖抚过虎符边缘,声音很轻:“他说,铁器入营,必通敌。谁卖的铁,谁就是凶手。”
“那你为何不早说?”
“说了。”她抬眼,“三年前,刑部堂上,我说了。他们说我疯。”
傅昭沉默。
她将虎符放回匣中,合上盖子。
“王爷烧了库房原拓。”她说,“是不想让李郡王察觉,还是……不想让我太快知道什么?”
他没答,只转身要走。
“傅云舟。”她忽然叫住他,“他当真只是世子?”
傅昭脚步一顿。
“你管太多。”他说。
她笑了下,没再问。
雨还在下。她坐在案前,指尖抚过奏折封口。北境急报,尚未呈阅。
她正要拆,忽听窗外一声轻响——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她没抬头,只将奏折轻轻推回案角。
“王爷。”她开口,“昨夜您说要我随您入宫……是去见谁?”
傅昭站在门口,背影被雨雾模糊。
“太后。”他说,“她想见见你。”
粘人小番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6OX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