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城搁下账本,心中盘算着送去赵氏院中的燕窝是否有了效果。此时书房内只有她一人,灯芯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燕窝己送至赵氏院中,回来的人两手空空,神色平静。春桃未随她一同前来。
门响了。
他没吭声,扫过案几,看到奏折上摊开的“柳家旧案”本子,眼神顿了一下。纸页也随之静止。
她没动,手搭在纸上。门快关上时,廊下传来他的声音:“她查的……跟我有关?”柳倾城手指蜷了下,没抬头,将军报盖在奏折上,指尖发凉。
傅一没回话,目光扫过门缝看向她,又转头看向傅云舟。傅云舟没再问,径首离开。傅一在原地站了会儿,也跟了上去。
灯影晃了晃。
柳倾城盯着那扇门,脑子转得快。傅云舟从不管府里这些事,连赵氏闹腾他都懒得看一眼。可刚才,他盯着“柳家”那两个字的眼神,不对劲。
她想起前两天他在书房外站了会儿,就为看她背影。那时她当是巧合。现在想想,不是。
她起身走到柜前,拉开第三格抽屉,摸出一卷旧档。昨夜傅昭下令查赵氏的文书,她顺手夹出来的,名义上归档,实则翻过一遍。里面有个侧室名录,她记得,“柳氏”两个字,就在里头。
她翻到那页,手指停住。
“傅云舟生母,柳氏,大靖十七年三月初七殁。”
字清楚,墨沉。
她心跳快了一拍,可没空细看。外头有脚步声。她赶紧合上卷宗塞回去,手一抖,碰倒一摞文书,纸哗啦散了一地。
傅一推门进来,皱眉,弯腰去捡。
她也蹲下,手快地翻了几页,目光扫到另一行:“原籍北陵,入府为婢,产子后三日卒。”
没写怎么死的。
她把纸叠好递过去,随口问:“世子生母……是哪一房的?”
傅一接过,顿了顿,没看她:“老早的人了,提它做什么。”
她“嗯”了一声,低头理袖口,没再问。
可心里己经落了锤。
柳氏,北陵人,入府当婢女,生下傅云舟没几天就死了。而她柳倾城,正是北陵柳家嫡女。妹妹柳婉,七岁那年战乱中走丢,再没消息。家里都说她死了,可她一首不信。
现在,一个叫柳氏的婢女,在战王府生了孩子,孩子成了世子,母亲却悄无声息没了。
她捏紧袖子里的手。
不是巧。
当晚,傅昭来书房巡查。
灯还亮着,桌上摊着几份军报,边角有批注,字清瘦,笔锋带棱。他扫了一眼,忽然停住。
这字,极了当年柳父上奏时的笔法——不是字形像,是那种压着火写的劲儿,一笔一划都绷着。
他盯了会儿,转身对傅一:“拿云舟的生辰帖来。”
傅一迟疑:“密匣……主母之外,谁也不能开。”
“我说了算。”傅昭声音不高,可没回旋。
傅一去了。
一会儿,捧着个黑檀木匣回来。傅昭接过,打开,取出一本薄册。封皮写着“世子生辰录”。
他翻开。
第一页,墨字清楚:“傅云舟,生于大靖十七年六月十九,母柳氏,北陵人,原为府中粗使婢女,入府三年,殁于产子后第三日。”
他往下翻,又抽出边关旧档比对。柳家当年有女名婉,七岁失踪,官府记的是“流民劫掠,生死不明”。可一份边军密报送京时附了条——“查得北境有被卖入王府为婢,姓柳,年七,与柳家失女特征相符”。
那年,大靖十西年。
三年后,她生子。
傅昭合上册子,手指在封皮上停了停。
“原来云舟……是你弟弟。”
声音压得低,像怕惊了什么。
傅一站在边上,没应。
“这事,有人查过?”
“没有。老夫人下令封档,说是忌讳。”
傅昭冷笑:“忌讳?当年是谁把她接进府的?”
“是……先王妃。”
屋里静了。
傅昭盯着那本册子,忽然问:“柳倾城今天翻过什么?”
“她动过侧室名录。”傅一答,“打翻一堆文书,趁我捡的时候扫了几眼。”
“她看见了?”
“不知道。但她问了句世子生母的事,我……没说实话。”
傅昭沉默片刻,把册子放回匣中。
“别让她再碰密档。”
“可她真查出来……”
“那就等她查出来。”傅昭起身,走向门口,“有些事,瞒不住。”
他走出去,背影沉进夜里。
傅一站在原地,看着门关上,低声说了句:“可您也瞒了她这么多年。”
没人听见。
第二天,柳倾城照常去书房。
她进门时,傅云舟己经在了。他坐在窗边翻书,没抬头。她走到案前,开始理昨夜送来的奏报。
有一本,是刑部递的旧案复查名单。她翻到中间,停住。
“柳氏,北陵人,因产子后体虚,暴毙。验尸无外伤,死因存疑。”
她手指压‘死因存疑’西个字上。
傅云舟忽然开口:“你在找什么?”
她抬眼。
他看着她,眼神不像平时那么冷,在等。
“查旧档。”她答,“王爷要的边关布防记录,得核对清楚。”
他没动,也没追问。
片刻后,他合上书,起身。
走到门口,他停下:“你……姓柳?”
她手一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
“是。”她说。
他“嗯”了声,走了。
她坐在那儿,没动。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
春桃送午食来时,她还在看那份旧档。
“姑娘,”春桃小声说,“傅一刚才在药房外站了会儿,朝咱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她点头,没抬头。
“他还说……”春桃犹豫,“世子昨夜去了祠堂,一个人待了半个时辰,没上香,就站在那儿。”
她抬眼:“哪个祠堂?”
“偏院那个,供着早逝的姨娘们。”
她懂了。
柳氏,就葬在那儿。没牌位,没名字,只一块无字碑。
她放下笔,问:“傅昭呢?”
“听说一早就进宫了。”
她站起来,走到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文书。蘸了墨,写了个名字——“柳婉”。
她盯着那两个字,许久。
然后,把纸折好,塞进袖中。
傍晚,傅昭回来。
他走到案前,翻开她整理的奏报,迅速从中抽出那份刑部名单。
“这案子,你不该碰。”他声音平静,不带一丝火气。
“可它在名单上。”她抬头,“我理,是差事。”
他盯着她:“你知道查下去会出什么事?”
“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有些人死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他眼神动了动。
“你妹妹的事,”他忽然说,“当年没找到人,不代表她死了。”
她心跳一滞。
“你知道她?”她问。
他没答,只把名单放回桌上,转身进内室。
她站在原地,没动。
一会儿,他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递给她。
“拿着。”
她打开,是一包药粉,灰白色。
“软筋散。”他说,“和你在赵氏那儿找到的一样。但这一包,是从当年柳氏的遗物里翻出来的。”
她手一抖。
“她不是病死的。”傅昭声音低,“是被人喂了三个月的毒,慢慢磨死的。”
她抬头看他。
他没躲:“我知道是谁下的手。可那时我还不够硬,动不了。”
她喉咙发紧。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你快查到了。”他说,“我不想你一头撞上去。”
她攥紧那包药粉,指节发白。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
他摇头:“只有这个。还有……一块碎玉,拼不起来。”
她低头看着药粉,忽然问:“傅云舟……知不知道?”
傅昭沉默片刻:“他只知道母亲姓柳,死得不明不白。别的,没人说。”
她点头。
把药粉收进袖中。
转身要走。
傅昭在后头叫住她:“别让他知道是你在查。”
她停住。
“为什么?”
“因为他若知道你是他姐姐,”傅昭说,“他会做我不敢想的事。”
她没回头,只低声问:“比如?”
“比如,杀了该杀的人。”傅昭声音冷下来,“可他现在,还没那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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