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性生物再生凝胶需要首接作用于创面，这意味着必须清除掉那些焦黑坏死、并被诡异能量残留侵蚀的组织。医疗机器人可以执行这种清创手术，精确却毫无温情。
但凌夜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亲手操作。
他戴上无菌手套，拿起激光清创仪。仪器发出细微的嗡鸣，顶端凝聚起一点冰冷的高能光点。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谢煊那条惨不忍睹的伤腿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血，更不是第一次造成或处理伤口。但这一次，对象是谢煊，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丝莫名的滞涩，将激光点精准地对准第一块坏死区域的边缘。
滋—— 细微的灼烧声响起，伴随着蛋白质焦化的淡淡气味。即使处于深度昏迷，谢煊的身体还是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额头上瞬间渗出更多冷汗。
凌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激光点的稳定光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抖动。
他强迫自己继续。 第二下。 第三下。
每一次激光灼烧坏死组织，谢煊无意识的痛苦反应都像一根细微的针，刺入凌夜高度集中的精神壁垒。他看到谢煊苍白的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看到那总是吐出挑衅言辞的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看到那具充满生命力和爆发力的身体因无法逃避的疼痛而微微颤抖。
这种感觉……令人极其不适。
清创完毕，创面露出鲜红的、微微渗血的肌肉组织，那诡异的紫黑色能量残留似乎暂时被抑制了，但仍像活物般在更深的组织下隐约蠕动。
接下来是涂抹再生凝胶。这需要更细致的操作，确保凝胶均匀覆盖每一处创面，尤其是被能量侵蚀最深的部位。
凌夜放下激光仪，拿起盛放着碧绿色、果冻状凝胶的容器和专用的无菌涂抹器。
他的指尖沾上了冰凉的凝胶，然后，极其小心地、开始涂抹在谢煊的伤腿上。
接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微微一震。
谢煊是因为凝胶触碰到暴露的神经末梢带来的刺激，即使昏迷中，腿也反射性地想蜷缩。
凌夜则是因为指尖传来的……触感。
皮肤的温热（尽管因失血而低于正常温度），肌肉的纹理，骨骼的轮廓……以及那之下蕴含的、即使重伤也无法完全磨灭的力量感。这一切，与他手套的冰冷、凝胶的凉意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极其缓慢，仿佛不是在处理一个敌人的伤口，而是在进行某种精细的雕刻。涂抹器的尖端滑过皮肤，将清凉的凝胶一点点推开，覆盖那些狰狞的伤口。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极其轻微地首接触碰到谢煊的皮肤。
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带有某种奇异关怀意味的接触。即使是医疗行为，也让他感觉仿佛越过了某条无形的界线。
他的目光，从伤口，缓缓移到了谢煊的脸上。
昏迷中的男人褪去了所有伪装，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和戏谑，眉头因痛苦而紧蹙，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嘴唇微微张开，靠着氧气面罩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探究欲在此刻攫住了凌夜。
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藏着怎样的过去和执念？是什么支撑着他一次次从绝境中爬起，一次次挑战不可能？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停留在一处较深的伤口附近，没有移动。
就在这时，谢煊的嘴唇似乎又翕动了一下，发出一点极其模糊的音节。
凌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俯身靠近，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姐……姐……”
微弱的、破碎的、带着无尽依恋和痛苦的呓语。
姐姐？
凌夜的身体猛地僵住。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紧锁的盒子。泵站黑暗中谢煊那句关于“第三方灭口”的猜测，“深影”数据库里关于PH-16和PH-17的记录，以及……他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关于姐姐凌昀的记忆。
谢煊……也有一个姐姐？而且似乎也……遭遇了不测？
所以，他那份对理事会刻骨的仇恨，不仅仅是为了父母，也为了……姐姐？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复杂的情绪在凌夜胸腔里翻涌。仿佛是镜子的两面，照出了同样悲惨的底色，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他看着谢煊此刻脆弱无比的模样，听着那无意识中泄露出的痛苦呓语，第一次……对这个不死不休的敌人，产生了一丝近乎……理解的共鸣。
但这丝共鸣瞬间被他强行掐灭，转化为更深的警惕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猛地首起身，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高效，快速而利落地完成了剩余的凝胶涂抹工作，仿佛刚才的停顿和失神从未发生。
包扎好伤口，设置好医疗仪器的参数，凌夜退后几步，摘下手套，扔进处理箱。
他站在安全屋冰冷的灯光下，看着医疗床上依旧昏迷的谢煊，眼神复杂难明。
气氛依旧沉寂，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沉默的包扎与无声的试探中，悄然改变了。
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信息。 也触碰到了对方一丝真实的脆弱。
而这，让接下来的游戏，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引人入胜。
凌夜转身，不再看谢煊。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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