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安全屋的死寂中流逝，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标记着生命的延续。实验性再生凝胶和强效中和剂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谢煊腿上的紫黑色坏死蔓延被遏制了，虽然离痊愈还遥遥无期，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临界点。
剧痛的潮水稍稍退去，意识如同挣扎的溺水者，终于从漆黑的深海浮上水面。
谢煊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头顶刺眼的无影灯光晕，然后是各种仪器屏幕上跳动的、令人费解的数据流。
剧烈的、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尤其是左腿，那感觉不像单纯的伤口疼，更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带电的针在骨头和神经里疯狂搅动。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抽气。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动了站在控制台前分析数据的凌夜。
他转过身，走到床边，冰冷的影子投在谢煊身上，挡住了部分刺目的光线。
谢煊的瞳孔缓慢聚焦，终于看清了站在床边的人。那张冷峻的、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的瞬间，他混沌的大脑宕机了片刻。
凌夜？ 他怎么会……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入脑海——“黑潮”的突袭、惨烈的战斗、腿上的剧痛、坍塌、黑暗……
所以……他没死？而且……落在了凌夜手里？
这个认知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窒息和……荒谬感。
西目相对。
谢煊的喉咙干得冒火，发声困难，但他还是努力扯动嘴角，试图勾出一个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尽管效果可能比哭还难看。
“……哟……”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得几乎听不见，气息微弱，“……这……这是……哪儿……？执政官大人的……私人……病房……？档次……咳咳……还不错……”
都这种时候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口嗨。
凌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递过去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
谢煊愣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气地含住吸管，贪婪地吸了几口。清凉的水流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也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松开吸管，舔了舔依旧干裂的嘴唇，目光在凌夜那张冰山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回到自己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涂满了不明绿色凝胶的伤腿上。
“看来……”他喘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却努力维持着那欠揍的语调，“……是执政官阁下……顺手……把我这堆……破烂……捡回来了？”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朦胧，却依旧努力闪烁着惯有的、恶劣的光彩，仰头看着凌夜，语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调侃：
“救命之恩啊……”他拉长语调，仿佛在品味这个词，“打算让我……怎么报答？”
这句话问得极其微妙。既是试探凌夜救他的目的，也是他骨子里那种在任何绝境下都要撩拨一下对方的恶劣本能。
他甚至故意动了动那只没受伤的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深红禁令》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用脚尖极其轻微地、暗示性地蹭了一下凌夜笔挺的制服裤腿——一个虚弱无力、却意图明显的挑衅动作。
“是以身相许呢……”他继续作死的说着撩人的话，气息不稳，却字句清晰，“……还是……给你当牛做马？”
说完，他因为虚弱和疼痛，忍不住又低低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看上去狼狈又脆弱，偏偏那双眼睛还在死死盯着凌夜，仿佛不从他脸上看出点别的表情就不甘心。
凌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刚醒过来就不忘作死，用最虚弱的姿态说着最放肆的话，甚至还敢用脚蹭他。
这种生命力……这种近乎顽固的、打不死的嚣张……
凌夜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他并没有避开那无力的触碰，只是声音依旧冷得像冰：
“你的命，现在属于理事会资产。”他公事公办地回答，仿佛在陈述一条法规，“你的报答，就是配合调查，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黑潮’、关于你手中代码、以及所有反抗行动的信息。”
完全回避了谢煊话语里的暧昧和挑衅，将一切拉回冰冷的现实。
谢煊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个不停。
“呵……呵呵……资产……？”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理事会……对待‘资产’……可真够下血本的……实验性凝胶……啧啧……”
他显然认出了腿上药物的不凡，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凌夜如果真的只把他当“资产”，根本不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更不会……亲手给他处理伤口（他昏迷中并非全无感觉）。
凌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只狐狸的敏锐，总是能精准地戳破他的伪装。
“你的废话太多了。”凌夜冷声道，“保存体力，你很快就会需要它。”
用于承受审讯的体力。
谢煊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他喘匀了气，目光再次变得迷离起来，像是精力耗尽，又像是故意装傻。
“体力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慢慢闭上，仿佛又要陷入昏睡，“……确实……需要……点体力……”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不然……怎么……满足……执政官阁下……的……‘审问’呢……”
话语里的双重意味赤裸得惊人。
说完，他的头一歪，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再次睡了过去。只留下那句充满挑衅和暧昧的话语，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在安全屋冰冷寂静的空气里，也搔刮在凌夜看似毫无波澜的心湖上。
凌夜站在原地，看着那张陷入“沉睡”的、依旧苍白的脸，指关节无意识地微微收紧。
救命之恩？ 报答？
这只狐狸，总有办法用最让人火大的方式，搅乱一切。
而凌夜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排斥这种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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