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到了尽头,烛芯“噼啪”一声爆出火星,随即黯淡下去,只余下一截焦黑的烛杆,和满桌凝固的烛泪,像淌干的血泪。
房间里的酒气还未散去,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宋煜的清甜气息,形成一种诡异的交融。段敬之站在床边,玄色常服的衣摆垂在地上,遮住了他微微发颤的指尖——刚才抱宋煜上床时,指尖触到的那片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竟让他有了一瞬的失神。
可这失神,很快就被暴怒撕碎。
他看着缩在床角的宋煜,看着他身上那件被撕得不成样子的大红寝衣,露出的肩头线条虽纤细,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利落棱角,再想到刚才触碰到的、若隐若现的喉结,一股被欺骗的羞辱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起来。”
段敬之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他走过去,一把抓住宋煜的手腕,将他从床角拽了起来。宋煜的手腕很细,被他捏在掌心,几乎能感受到骨头的形状。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段敬之的手背上,带着一丝温热。
“别碰我……”宋煜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怕……”
“怕?”段敬之冷笑一声,手指用力,捏得宋煜的手腕发出“咯吱”的轻响,“你爹娘让你男扮女装,骗本王的时候,怎么没让你怕?”
宋煜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有……是爹娘……是爹娘逼我的……我不想嫁……”
“逼你?”段敬之的眼神更冷了,他抬手,指尖划过宋煜的喉结,那里的皮肤温热,凸起的弧度在指尖下格外清晰,“逼你穿女装,逼你躺进本王的新房,逼你当这个见不得人的‘侧妃’?宋家还真是好算计,拿一个傻子当筹码,就想蒙混过关?”
“傻子”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宋煜的心里。他虽然心智不全,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话。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段敬之,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愤怒:“我不是傻子!我是煜儿!我会数数,会背诗……墨竹说我只是记性不好……”
他的反驳苍白又无力,带着孩童般的执拗,反而让段敬之更加确定——这个宋煜,是真的傻。
段敬之的眼神复杂起来。他原本以为,宋家是故意派一个心思深沉的男子来欺骗他,可现在看来,他们派来的,竟是一个心智停留在孩童时期的傻子。这是比欺骗更甚的羞辱——宋家不仅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把一个傻子当成弃子,丢进王府,任他处置。
“你会背诗?”段敬之的手指从宋煜的喉结上移开,转而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背来听听。”
宋煜被他捏得生疼,却还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低头思故乡……”
他背到最后一句,声音哽咽,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想故乡,想那个有墨竹、有桂花树的小院,想那个虽然不富裕,却能让他安心的家。
段敬之看着他眼底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思念,心里的暴怒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他见过太多人的眼神,有算计,有恐惧,有谄媚,有嫉妒,却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神,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哪怕蒙了“傻”的尘埃,也依旧能映出最真实的情绪。
可这平复,只持续了一瞬。
他是段敬之,是权倾朝野的宸王,不是会被几句诗、一双眼睛打动的傻子。宋家欺君罔上,用傻子冒充女儿,这笔账,必须算。
段敬之松开捏着宋煜下巴的手,转而掐住他的脖子。他的手指用力,指腹按压着宋煜的颈动脉,感受着那里微弱的跳动。宋煜的脸色瞬间涨红,呼吸困难,双手抓住段敬之的手腕,想要掰开,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你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吗?”段敬之的声音凑在宋煜耳边,低沉而狠戾,“是满门抄斩。你爹娘,你那个私奔的姐姐,还有你心心念念的墨竹,都会死。”
“不!”宋煜的眼睛瞬间睁大,眼泪汹涌而出,“别杀他们!我听话!我继续当侧妃!我不告诉任何人!求你别杀他们!”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抓住段敬之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段敬之的皮肉里。他不怕死,却怕墨竹和宋家的人出事——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牵挂。
段敬之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和哀求,看着他因为恐惧而微微泛红的眼角,掐着他脖子的手指,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他原本是想杀了宋煜的——一个欺骗他的傻子,留着也没用,还能借此向宋家发难,让他们付出代价。可刚才宋煜背诗时的委屈,刚才他说“别杀他们”时的绝望,竟让他下不了手。
尤其是宋煜的眼睛,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像受惊的小鹿,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猎场看到的、被猎人追赶的幼鹿,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段敬之猛地松开手,宋煜像脱力一样,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像一道丑陋的印记,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
“你运气好。”段敬之转过身,背对着宋煜,声音冷得像冰,“本王暂时不想杀你。”
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宋煜的眼睛,会真的下不了手。
宋煜趴在地上,还在大口喘气,眼泪却还在掉。他抬起头,看着段敬之的背影,那个背影高大而冷硬,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却又在刚才,给了他一线生机。
“从今天起,你还是‘宋侧妃’。”段敬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继续穿女装,继续住在王府。但你要记住,你是男的,你是个傻子,这些事,若是敢泄露半个字,不仅你要死,宋家满门,包括你的墨竹,都要为你陪葬。”
宋煜连忙点头,声音沙哑:“我记住了……我不泄露……我听话……”
“还有。”段敬之补充道,“别妄想本王会对你好。你只是宋家送来的棋子,是本王的阶下囚。安分守己,或许还能活久一点。”
说完,他不再看宋煜一眼,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两个侍卫立刻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王爷。”
“把‘宋侧妃’送回冷香院。”段敬之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派人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他踏出院子一步。另外,”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按最低等的侍妾标准对待,克扣的用度,不用补上。”
他要让宋煜知道,欺骗他的代价是什么。哪怕他暂时不杀宋煜,也要让宋煜在冷香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是!”侍卫应道,起身走到宋煜面前,想要扶他。
宋煜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缩,眼神里满是恐惧。他怕这些侍卫,怕他们像段敬之一样,对他动手。
段敬之看到他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却还是冷声道:“带他走。”
侍卫不敢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扶起宋煜。宋煜的身体还在发抖,脚步虚浮,几乎是被侍卫半扶半架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段敬之,那个背影依旧冷硬,没有一丝回头的意思。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仅要继续伪装成女人,还要被关在那个偏僻的冷香院里,过着被人看管、被人苛待的日子。可他不后悔——只要墨竹和宋家的人没事,他怎么样都可以。
门被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段敬之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地上凝固的烛泪,看着那件被撕得不成样子的大红寝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走到桌边,拿起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压下他心中的烦躁。他想起刚才掐住宋煜脖子时,感受到的那微弱的颈动脉跳动;想起宋煜说“别杀他们”时,眼底的绝望;想起宋煜那双干净得像泉水一样的眼睛。
这些画面,像魔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让他无法平静。
“来人。”段敬之再次喊道。
一个小厮连忙走了进来:“王爷。”
“去查。”段敬之的声音冷得像冰,“查宋家嫡子宋煜的所有事,包括他小时候为什么会傻,还有他那个小厮墨竹的下落。另外,查宋玉婷私奔的真相,看看宋家是不是还有其他阴谋。”
他要知道,这个宋煜,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的。他要知道,宋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骗他。
“是!奴才这就去查!”小厮应道,连忙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段敬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秋夜的寒意,吹散了房间里的酒气,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烦躁。
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剩下几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烁。他想起刚才宋煜背的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个傻子,也有故乡可以思念,而他呢?
他的故乡,是皇宫深处那座冰冷的宫殿,是父皇冷漠的眼神,是母后早逝后无人问津的童年,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没有可以思念的故乡,也没有可以牵挂的人。
首到今天,遇到了那个叫宋煜的傻子。
段敬之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窗沿,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这个傻子的出现,会给这座冰冷的王府,带来怎样的改变;也不知道,他与宋煜的纠葛,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冷香院里,多了一个被他软禁的、男扮女装的“侧妃”;而他的心里,多了一个让他烦躁,却又下不了手的人。
冷香院的夜晚,比凝芳院冷了许多。宋煜被侍卫送回来时,春桃正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到宋煜被侍卫扶着,脸色苍白,脖子上还有明显的红痕,她吓得连忙跑过去:“侧妃!您怎么了?是不是王爷欺负您了?”
侍卫没理会春桃,将宋煜扶到房间里,丢下一句“王爷有令,看好宋侧妃,不准她踏出院子一步”,就转身离开了,还顺便把院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春桃看着紧闭的院门,又看着瘫坐在椅子上、还在小声啜泣的宋煜,心里像刀割一样疼。她走到宋煜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侧妃,您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宋煜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他看着春桃,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春桃,王爷说,我要是泄露秘密,就杀了墨竹,杀了宋家的人……我好怕……”
春桃的心猛地一沉。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到,宋煜的秘密,恐怕是被王爷发现了。她连忙安慰道:“侧妃别怕,您只要听话,不泄露秘密,王爷就不会伤害他们的。我会陪着您,照顾您的。”
宋煜点了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他知道春桃是在安慰他,可他还是怕——怕那个残暴的王爷,会突然改变主意,怕墨竹和宋家的人,会因为他而死。
春桃扶着宋煜躺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她看着宋煜眼底的恐惧和绝望,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宋煜,不让他再受更多的委屈。
夜渐渐深了,冷香院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声音,“沙沙”作响,像在哭泣。宋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段敬之掐着他脖子时的狠戾,想起段敬之冰冷的眼神,想起段敬之威胁他的话,心里就一阵发寒。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墨竹来救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冰冷的王府。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囚徒——被关在冷香院这个小小的牢笼里,也被关在“宋侧妃”这个虚假的身份里,永远也逃不出去。
而远在主院的段敬之,也一夜未眠。他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关于宋家的资料,眼神复杂。资料上写着,宋煜十岁时救了一个落水的孩童,自己却撞到了石头,醒来后心智就停留在了孩童时期;还写着,宋煜的小厮墨竹,是宋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宋煜,对他忠心耿耿。
段敬之看着“救落水孩童”这几个字,脑海里又浮现出宋煜那双干净的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傻子,小时候竟是个勇敢的孩子。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墨竹”两个字,又划掉,再写,再划掉。他原本想把墨竹抓来,作为威胁宋煜的筹码,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怕自己抓了墨竹,宋煜会彻底崩溃;也怕自己看到宋煜崩溃的样子,会再次下不了手。
段敬之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他发现,自从遇到宋煜,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以前的他,杀伐果断,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眼神,一个人的过往,而犹豫不决。
可现在,他却因为一个傻子,乱了心神。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段敬之看着那缕阳光,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不管宋煜是真傻还是假傻,不管他对宋煜有怎样的复杂情绪,宋煜都是宋家欺骗他的工具,是他的阶下囚。他不会对宋煜好,也不会让宋煜好过。
他要让宋煜留在冷香院,让他尝尝被软禁、被苛待的滋味,也要让宋家知道,欺骗他段敬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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