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把土路晒得冒烟，挑夫阿牛背着空扁担冲进药铺时，竹编的草帽早被汗水浸得透湿，"哐当"一声撞在门框上。他一手死死攥着扁担，另一只手撑着门槛，刚张开嘴就"哇"地吐了口酸水，黄澄澄的秽物溅在青石板上，混着蒸腾的热气散出酸腐味。
"李大夫！李大夫救命！"阿牛的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还在反胃，"刚才挑着货走了半里地，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忽的就黑了——"他突然腿一软，整个人顺着门框往下滑，扁担"哐啷"掉在地上，"胃里像揣了只活泥鳅，搅得我首犯恶心，浑身骨头缝都透着乏，再走两步...怕是要栽在大街上了！"
额上的汗珠子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串，"啪嗒啪嗒"砸在褪色的粗布短褂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迹。他掀起衣角胡乱擦了把脸，露出脖颈上被暑气闷出的成片红疹子，痒得忍不住又伸手抓了两把，指甲缝里都沾着汗湿的泥灰。
李衍刚把晒干的陈皮收进药柜，闻声快步走过来，伸手搭在阿牛腕上。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烛火。"别急，先坐下。"他扶着阿牛的胳膊往竹凳上挪，另一只手掀开药铺后门的竹帘，"透透气就好。"
穿堂风带着后院薄荷的清凉卷进来，阿牛猛吸了两口，却还是止不住地干呕，粗布裤腿上沾着的尘土被汗水泡成了泥点，顺着凳脚往下滴。李衍转身从药架上抽下竹屉，抓出一把带着清苦香气的藿香叶，叶片上的绒毛还沾着细碎的阳光："是暑湿伤了脾，这藿香能化暑气。"他又取来佩兰和生姜，指尖在戥子上轻拨，"三钱藿香，二钱佩兰，再加这片生姜，去灶上煮碗水来。"
药童应声去了，阿牛瘫在凳上，望着屋顶的梁木首喘气，裤腰上系着的汗巾湿得能拧出水来。没等多久，药童端着陶碗进来，碗沿还冒着白汽。李衍接过放在石桌上晾着："放温了再喝，别急着咽。"
阿牛盯着碗里渐渐沉底的药草，喉结又动了动："李大夫，我这病...耽误了送货，东家会不会扣工钱？"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恶心，他赶紧用袖子捂住嘴。李衍往他手里塞了块凉透的冬瓜糖："含着压一压，暑气去了就有力气，耽误不了多久。"
半盏茶的功夫，药水温凉下来。阿牛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药味混着姜的辛辣滑过喉咙，竟奇异地压下了反胃的感觉。他靠在墙上歇着，看李衍正往油纸袋里装藿香叶，叶片相撞发出沙沙的轻响。
"半个时辰了，试试能站起来不？"李衍把纸包递过去。阿牛扶着桌子慢慢起身，晃了晃身子，突然咧嘴笑了："哎！不晕了！胃里也不闹腾了，现在让我挑两担货都没问题！"他捡起地上的扁担，往肩上一搭，脚步也稳了。
"拿着这个。"李衍把纸包塞进他怀里，"再遇上这毒日头，就揪几片泡水喝，比凉茶管用。"阿牛摸着怀里的药包，又往柜上放了两个铜板："多谢李大夫！改日我给您捎两捆新摘的青菜！"说罢挑着扁担大步出门，粗布短褂在热风里鼓荡，背影很快融进街上的热浪里。
李衍望着竹帘外晃眼的日头，指尖还留着藿香的清香气。后院田埂上的藿香正长得旺，叶片被晒得打卷，却依旧透着股泼辣的生机——原来这带着异香的叶子，真能从暑气手里抢回挑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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