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连着下了三日，檐角的水珠串成帘，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吱呀”一声，“济世堂”的木门被撞开，带着一身河腥气的渔民阿福跌了进来，粗布裤脚还滴着泥水，刚站稳便捂着小腹原地跺脚，腰间挂着的渔篓晃得厉害，里头半条鱼都没有，只有几张揉皱的渔网。
“李大夫！李大夫您快救救我！”他声音发颤，额角的青筋绷得凸起，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没一会儿就把胸前的粗布短打洇出一片深色。他踉跄着往柜台前扑，手忙脚乱地抓住李衍正在抓药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这肚子胀得像要炸开，从昨儿傍晚到现在，一滴尿都没撒出来！您摸摸，您摸摸！”
李衍放下手中的戥子，指尖刚触到阿福的小腹，就见他猛地吸了口凉气，身子像被针扎似的往回缩，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嘴里不住地哼哼：“哎哟——轻点，轻点！就这儿，就这儿胀得慌，连咳嗽都不敢用力，一使劲就像有刀子在里头搅！”
药童青禾端来一杯温水，刚递到阿福手边，就被他挥手打翻，搪瓷杯在地上滚了两圈，水溅湿了李衍的布鞋。阿福见状，脸上露出几分愧疚，却又被小腹的胀痛压得没心思道歉，只喘着粗气说：“对不住，对不住李大夫，我实在是疼糊涂了……昨儿下午在河心撒网，本来想等收完最后一网再靠岸，没成想那网挂住了河底的石头，我蹲在船上扯了半个时辰，尿意上来了也没当回事，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他扶着柜台慢慢坐下，双手仍紧紧捂着小腹，腰杆挺得笔首，像是稍微弯一点就能把肚子里的“鼓”撑破：“等我好不容易把网扯上来，船划到岸边时，腿都麻了，想解手却怎么也解不出来。我以为是蹲久了血脉不通，回家用热水敷了半天，还是没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小腹胀得像揣了个灌满水的猪尿脬，连翻身都得扶着墙慢慢挪。”
说到这儿，阿福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满是焦急：“今早天不亮我就想再来撒网，船桨刚拿到手里，小腹一阵钻心疼，差点栽进河里。您说我这要是好不了，家里的婆娘孩子靠谁养活？渔网收不动，鱼也打不着，再过些日子，连米缸都要见底了……”
李衍蹲下身，仔细查看阿福的舌苔，见他舌色红，苔黄腻，又问：“除了小腹胀痛，有没有觉得口苦、心烦？”
阿福连忙点头，唾沫都快咽不下去：“有！有！昨儿晚上嘴里苦得像含了黄连，心里也躁得慌，对着婆娘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想想都后悔。还有还有，我这手脚也发沉，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浑身没力气。”
“你这是湿热阻滞膀胱，导致小便不利。”李衍站起身，走到药柜前，拉开标着“瞿麦”的抽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飘了出来。他用戥子称出西钱瞿麦，淡绿色的茎段上还带着细小的花萼，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能看见茎秆里细细的纹路。“这瞿麦能利尿通淋，专解膀胱湿热之症，再配上车前子和甘草，三剂便能见效。”
阿福凑过来看，见那瞿麦不过是些不起眼的草段，眼神里难免有些疑惑：“李大夫，这草真能管用？我昨儿在河边撒网时，见浅滩上长了好些，开着粉盈盈的小花，我还摘了一朵给我家小丫头玩呢！”
“正是河边浅滩长的瞿麦。”李衍又从另一个抽屉里称出三钱车前子，褐色的颗粒圆润，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百草纪 “车前子能清热利尿，甘草调和药性，三者同煮，既能清膀胱里的湿热，又能通利小便。”他将药材用纸包好，递到阿福手里，又细细叮嘱：“回去后，先把药材用清水泡半个时辰，再加水没过药材两指，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一刻钟，滤出药汁温服，每日一剂，连喝三日。记住，服药期间别再憋尿，有尿意就及时解，也别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多喝些温开水。”
阿福接过药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救命的稻草，小腹的胀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挣扎着站起身，又对着李衍深深作了个揖：“多谢李大夫！多谢李大夫！我这就回家煎药，要是好了，我一定给您送最好的河鲜来！”说罢，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挪出药铺，腰间的渔篓晃了晃，这次却没再发出杂乱的声响。
青禾收拾着地上的搪瓷杯，疑惑地问：“先生，阿福叔的病真的三剂就能好吗？我看他疼得那样厉害，会不会还有别的毛病？”
李衍擦拭着戥子，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轻声道：“湿热阻滞膀胱是急症，只要用药及时，疏通得当，很快便能缓解。瞿麦虽不起眼，却是治小便不利的良药，从前在乡下，有人小便不通，就采些瞿麦煮水喝，效果很是不错。”他顿了顿，又道：“你记着，行医不仅要识药，更要懂病人的苦楚。阿福靠打渔为生，憋尿是常有的事，这次吃了亏，往后便会多注意。”
三日后，天刚放晴，“济世堂”的门就被撞开了，阿福提着一筐鲜活的河虾，大步走了进来，腰间的渔篓里装满了银闪闪的鲫鱼，脸上满是笑容，再也不见往日的痛苦。“李大夫！李大夫！您的药太管用了！”他把河虾往柜台上一放，虾子在筐里蹦跳着，溅出的水珠带着清新的河腥气。
“我昨儿喝了第二剂药，傍晚就能正常排尿了，小腹胀痛也全消了！今早天不亮就去撒网，一口气收了三网，捕了半船鱼！”阿福拍着胸脯，声音洪亮，“您看我现在，别说划桨撒网，就是扛着渔网走二里地都不费劲！”
李衍伸手按了按阿福的小腹，阿福笑着躲闪：“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您放心，我这几日都没憋尿，也没吃辛辣的东西，天天喝温开水。”他从渔篓里挑出一条最大的鲫鱼，递到李衍面前：“李大夫，这鱼您留着炖汤喝，补补身子。还有这河虾，新鲜得很，中午让青禾小哥给您炒了下酒。”
李衍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看着阿福兴高采烈地提着渔篓去集市卖鱼，目光又落回案上的瞿麦。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淡绿色的茎段上，那些细小的花萼仿佛又绽放出粉盈盈的花朵，一如河边浅滩上丛生的瞿麦草。他忽然想起，昨日去河边采药，见阿福正蹲在浅滩上，小心翼翼地采着瞿麦，嘴里还念叨着：“多采些回去晾干，往后要是再有人小便不通，就给他们煮水喝，省得像我那样遭罪。”
青禾看着筐里的河虾，笑着说：“先生，您看阿福叔多实在，病好了就赶紧来报恩。这瞿麦真是神了，没想到不起眼的野草，竟能解这么大的急。”
李衍拿起一段瞿麦，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青草香萦绕鼻尖：“百草皆有其用，关键是要识得它的药性，用在刀刃上。阿福的病能好，不仅是因为瞿麦的功效，更因为他遵医嘱，按时服药，注意调养。行医之人，既要用好药，也要教病人懂得养护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真正医好病。”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带来河边青草的气息。案上的瞿麦静静躺着，仿佛在诉说着医者仁心，也诉说着百草济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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