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天，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又一盆的水，整日潮得能拧出水来。屋檐下的水珠顺着瓦沟一滴一滴地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药铺门口的竹帘被湿气打得垂了下来，风一吹，带着股淡淡的霉味。
豆腐坊的赵阿婆挎着个空竹篮，一摇一晃地进了药铺。她的鞋面上沾着湿泥，裤脚卷到膝盖，还在滴水。竹篮沿上挂着几片枯黄的菜叶，像是在提醒人，这几日天气糟糕得连菜都蔫了。
“哎哟，李大夫啊，”赵阿婆一进门，就把竹篮往地上一放，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那层湿气，“你可得救救我啊，这几日磨豆腐，我这身子沉得跟灌了铅似的，饭也不想吃，连豆腐都磨得稀软稀软的，客人一看就摇头，说不如以前的紧实。”
她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脸上写满了焦急，“我这豆腐坊可就指望这几天的生意撑着呢，要是再这样下去，连本钱都回不来了。”
李衍正坐在案后整理药柜，听到赵阿婆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她面色淡黄，眼下有些浮肿，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虚浮。他放下手里的药勺，走了过来，“阿婆，你先坐下歇歇，喝口热水。”
他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又示意阿婆伸出舌头。阿婆依言照做，只见她舌苔白腻，边缘还带着齿痕。李衍摸了摸她的脉象，微微一顿，“这是脾虚湿盛啊。湿气重，脾运化不动，所以你觉得浑身沉，吃不下饭。”
赵阿婆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你说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李衍笑了笑，“不是邪，是天气和你做的活儿惹的祸。梅雨季湿气重，你在豆腐坊里整日泡在水汽里，脾又受了累，所以湿气积在身上。”
他转身走到药柜前，抽出一格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黄白色的白术片，断面泛着细细的粉性。李衍用指尖捏了几片，放在掌心给赵阿婆看，“白术这东西，性子温，味道苦中带甘，能健脾燥湿，正是你现在需要的。”
赵阿婆凑近闻了闻，皱了皱鼻子，“这味有点冲啊，能好吃吗？”
李衍忍不住笑了，“不是让你生吃，是煮粥。取五钱白术，加三钱茯苓、一颗莲子，先把药材用清水泡半个时辰，再跟大米一起煮成粥。每日早晚各一碗，连喝六日，保管你身子轻起来。”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你回去后，豆腐坊里多撒些草木灰，能吸潮。做豆腐的时候，别贪快，水一定要烧开，豆子也要泡透。湿气散了，你做的豆腐自然就紧实了。”
赵阿婆听得连连点头，“好，好，我都听你的。李大夫，你这话说得我心里都亮堂了。”她站起身来，提着空竹篮就要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作者“趣点拾荒”推荐阅读《百草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这几日胳膊也酸得很，是不是也是湿气闹的？”
李衍点点头，“是啊，湿气重的时候，气血运行慢，筋骨就容易酸。你回去除了喝粥，晚上用艾叶水泡脚，能驱寒除湿，胳膊也就不那么酸了。”
赵阿婆这才满意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李大夫，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竹篮在她胳膊上一晃一晃的，溅起的水珠打湿了门槛。
六日后，天终于放晴了。阳光透过药铺的窗子，洒在案几上，暖洋洋的。李衍正低头研药，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李大夫！李大夫！”赵阿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带着一股喜悦。她提着一板的豆腐走了进来，豆腐上还冒着微微的热气，散着浓郁的豆香。
“你看，你看！”赵阿婆把豆腐板往案上一放，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我按你说的法子，连喝了六日白术粥，身上轻得像能飞起来！这豆腐也紧实了，刀切下去都不散。”
李衍伸手轻轻按了按豆腐，温热软嫩，弹性十足。他笑着点点头，“嗯，这才是好豆腐。”
赵阿婆得意地说：“可不是嘛！今天早上我刚推出去，老顾客就围上来了，都说这才是我以前的手艺。”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还把草木灰撒在豆腐坊的地上，连墙角的霉味都没了。”
李衍被她逗笑了，“阿婆，你这是学以致用啊。”
赵阿婆摆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你教得好。我啊，以前总觉得药材只能治病，没想到还能帮我做豆腐。”她顿了顿，又认真地说，“李大夫，真的谢谢你。这几天要是没你，我这豆腐坊怕是要关门了。”
李衍望着罐里的白术，阳光照在那些黄白色的药片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忽然想起山间坡地上生长的白术——春天发芽，夏天生长，秋天采收，埋在土里吸收着大地的精华。原来这带着土气的根茎，也能收去豆腐坊阿婆身上的湿气，让她重新找回干劲。
“阿婆，你以后要记得，梅雨季多晒晒太阳，不要贪凉。”李衍叮嘱道，“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赵阿婆连连应着，“记住了，记住了。我回去还要多做几板豆腐，把这几日的损失补回来。”她提起豆腐板，脚步轻快地向门口走去，阳光照在她的背影上，仿佛连她身上的湿气都被驱散了。
李衍站在门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医者，不仅医人身体，更医人心灵。一碗白术粥，不仅驱散了赵阿婆身上的湿气，也让她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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